“我杀了你?”顾既明俊美的脸上染上诧异的神色,疑问开口,“什么意思?”
看到顾既明的样子,江采苓蹙眉,顾既明的演技越发的精湛了,以至于让她刚才有一瞬间的晃神,以为他是无辜的。
胸口隐隐作痛,江采苓唇角扬起冷笑,“顾大人,我是不是该说你忘性大呢?‘卿道落花难再回,怎知流水不西归’这花笺上的每一个字我现在还都记得。”
顾既明双眸中充满了疑惑,头脑飞快地运转着,道:“你是说有人给了你一首诗,之后杀了你?你出事当晚我被袁大将军留在了将军府,清晨才回到相府,很多人都能证明,那晚我根本没有进宫。”
“想要抹去当晚入宫的痕迹对于堂堂顾相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
顾既明凝眸,眼睛中全然都是坚定,“我的确不知道,我曾经试图想调查你死去的原因,但是你之前服下了药丸,尸体化成了尸水。我一直再想,为什么你重生之后如此抗拒我,难道你认为是我杀的你?”
看到顾既明信誓旦旦的样子,江采苓心底产生了动摇,难道真的不是顾既明杀死的她吗?可是明明就是那张脸,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顾既明吗?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在调查南诏公主坠楼案时,柳明楼说的易容之术,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光,难道说当日的确不是顾既明,而是有人易容成了顾既明的样子?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采苓坐了下来,将当晚的事情告诉了顾既明,隐去了其中的一部分。
顾既明听了之后,双眉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向来清冷的眸中盈满担忧,“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易容之术,但是易容术自从被前朝当做禁术之后便失传了,如今重现洛阳,必定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苓儿,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
忽然间被告知她不是他杀的,江采苓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应该悲伤。
这个冲击有点太大了,她无法分辨顾既明的话是真是假,思绪乱的很,敛眸浅声道:“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你。”
闻言,顾既明的黑眸中涌上翻涌的情绪,启唇道,“你还记得在办你丧礼的时候,领你们进宫门的小太监吗?”
“你是说绕远路的那个,眼角带着一点红痣?”
“嗯,他是我在宫中的一个眼线,他告诉你不仅知道他绕路了,还偷偷塞了他一锭银子,那时候是我对你的第一次起疑。”
江采苓没有想到,她竟然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暴露在顾既明的眼中。
“还有呢?”
“还有,郝峥也是我的人。”
郝峥!
江采苓如何也没有想到,郝峥竟然也是顾既明派来的人,顿时有一种之前一直生活在顾既明控制中的感觉,面色一沉问道,“你故意安排郝峥在监牢中关照我,博取我的信任。所以,上次淘珍居门前,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嗯。”
沉默许久,顾既明重新开口道,“这是我对你隐瞒的所有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顾既明当晚没有留在家中吃饭,江采苓也说自己没有食欲,早早休息了,可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如何也睡不着。
这一切,她忽然觉得好不真实。
三日过后,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一件事——抚远王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江采苓早就在茶楼的雅间中等待郭尧进来了。
随着推门声,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坐在茶案前的陌生女子,神色一愣,道了一声“抱歉,我进错房间了”便要离去。
江采苓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唇边泛着笑意,“大皇子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边关三年,大皇子这个称谓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陌生,郭尧眉间浮现出震惊,“你是江后?”
“三年的边塞磨砺,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岂不是有违你父皇的重望”江采苓扣着白玉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对面的空位上,“你最爱喝庐山云雾。”
女子相貌陌生,但是却从言语中透着亲切熟悉,郭尧在信上知道江采苓死而复活之后本来将信将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借尸还魂。
“你真是江后?”
“三年前,先帝说你宽厚仁慈,不适合成为天下的主人,三年边关磨砺之后怎么还变得的有几分痴傻了?”
这句话让郭尧彻底放下了怀疑,撩袍坐在江采苓对面的位置上,急切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太长,若是从头说起,一时半会儿都讲不完,于是江采苓长话短说道,“阴差阳错,借尸还魂。”
却不料郭尧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江采苓抬眼就看到对方一双圆眼中透着杀意,“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谁杀了你?”
江采苓摇了摇头,“那个人应该是易容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顾既明的话,她还是相信的,如果他当初真的想杀她,早在看穿她身份之后就杀了她,不会等到现在还迟迟不动手。
“懂得易容之术的人不多,等我找到那个人,一定要为你报仇!”
江采苓心中一暖,然后正色开口,“我在信上没来得及写,你可知道苏清城这个人?”
郭尧点点头,“我略知晓此人,苏家如今跃身成为洛阳四大商人之首,都是这个苏家公子在幕后的推波助澜,你认为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身边没有能用之人,只能让你去查一查苏清城此人的真实身份,我猜测他和楚国皇室有关,但是目前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楚国皇室?这几年楚国一直在暗中手动脚,如果苏清城真是皇室众人,那么楚王这步棋走得可就太长了!”
“楚王阴险,七年前若不是先皇妙算,引爆淮山,改变了淮水走势,形成了一道周、楚天堑大江,只怕楚王早就在郭尧在位的三年中攻打过来。这件事情急不得,苏清城身边高手如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一枝香的时间过去了,郭尧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于是匆匆离开,临走之前江采苓启唇道,“你我二人在洛阳城中信鸽传信太过频繁容易被人发觉,我身边有一位会武功的女子,到时候会给你稍信。”
“好。”
暮春时节,桃花谢了春红,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为了庆祝抚远王回京,郭尧特意举办了宫宴,宴请了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家眷。
贺鸣山一家也受邀参加宫宴,一大早白荷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江采苓面前,兴奋道,“姑娘,相府送来了宫装,是九歌侍卫亲自送来的,听他说这衣服是用天蚕丝织成的,透气御寒,最适合现在这种早晚温差大的时候穿。”
既然都送来了,江采苓便没有退还回去的道理。经过一冬天,她身量长了一些,之前的宫装穿得有些小了。
顾既明送来的衣服她穿得正合身,没有繁杂的花朵图样装饰点缀,象牙白色的布料很是素净,剪裁精良衬得身条窈窕玲珑,裙摆百褶的设计尤为精巧,镂空的镶金边蝴蝶装饰着,随着走时候的摆动,蝴蝶翩翩起舞,便像是活了一样。
白荷有了灵感,将江采苓拉回了铜镜前,要给江采苓重新挽头。
“白荷,我看不必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白荷圆圆的脸上一笑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姑娘可不能辜负了未来姑爷的美意!”
于是,白荷便拆下来刚刚编好的百合髻,重新挽了一个柔和的发髻,用皇帝赏赐的镶金玉蝶簪固定侧面,最后其余的青丝柔顺地垂落下来,迎着风吹散开来,通身清贵的气质配上低调奢华的装扮,仿佛是九天玄女误入凡尘。
江采苓对这方面并不重视,大概是她前辈子参加过太多的宫宴,无非就是那样的流程,没有多新意,如果不是这次是给郭尧专门开设的接风宴,江采苓定会选择装病躲过去的。
梳妆打扮过后,距离宫宴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了,江采苓止住了白荷给她脸上擦第二遍脂粉的手,走出了房间。
走到阳光之下,忽然听到了后面白荷传来的一声惊呼,“姑娘,这个蝴蝶还会变化颜色呢!”
说着,江采苓低头看去,便看到了原本镂空透明的蝴蝶此时呈现着美好的光泽,伴随着阳光射入角度的不同,百蝶还变幻这不同的颜色,时而是明媚的杏黄色,时而是纯净的冰蓝色,仿佛亲看看到了成群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从幽静的空谷山涧翩翩飞到繁华似锦都城。
纵使是见惯了宫内各种奇珍异宝的江采苓也赞叹这个裙子设计得独具匠心,惊艳这个设计的精美。
贺鸣山和孟云共同乘坐一顶轿子,江采苓则坐在后面的小轿子中,把玩着手中的一个青花瓷瓶,这里装着三粒回魂丹。
洛阳已经不太平了,甚至比起三年前还要风起云涌,有多少人窥觊着万人之上的龙椅,就有多少人会将郭尧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
更可况,此时的郭昂身边保不准还会出现像是赵高那样指鹿为马的太监、嬷嬷,他们会告诉郭昂,郭尧是那个会威胁他皇位的人,是要杀他的坏人!
兄弟残杀,这是江采苓最不想看到的,也是她必须要阻止的。
事情远比昭弘帝预想的要棘手,江采苓低头看着瓷瓶,将视线拉到远处,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你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三颗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