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之后这两三个月时间,媒人隔三差五的到白裁缝家里来过,月亮除了第一次当面见了媒人,后来就给爹娘说:“爹娘拿主意就好,不必问我的意见”。白裁缝和唐氏却至今没有相中的,要么是家境太差,怕月亮过去吃苦,要么是对方那男子不让人满意,怕月亮过去受气,慢慢心里也有些犯愁:儿女亲事真是一桩麻烦事儿,以前雨生老大不小了还没有着落,和巧儿的亲事定的倒是快,现在轮到月亮,闺女嫁出去就到别人家过日子了,总归是不放心,必须要知根知底才行。
这天中午唐氏又唉声叹气发愁巧儿的饭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白裁缝和雨生自田里回来,一看家里还冷锅冷灶呢,一问才知道做饭这个事儿现在已经彻底难倒了唐氏,觉得做这个巧儿不会吃,做那个巧儿也咽不下,彷徨了这大半天竟始终无从下手,两个大男人也支不出什么高明的招儿。
正犯愁呢,李春桃用小推车推着小包子来了,原来是又有人要做衣裳了,这时节正是草长莺飞,家里二亩地还要她伺候,她是先干了半天活儿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白家一家人跟林春桃已经很熟络了,白雨生打趣说:“小包子,你来的可不巧呢,你奶奶还没做饭呢。”
小包子流着哈喇子跑进屋,抱住唐氏的腿说:“奶奶,奶奶,我都饿得走不动了,你咋还没做饭呢?”
唐氏亲昵的摸摸小包子的脸,认真的跟他说:“奶奶也是没办法啊,你姑姑啥都不想吃,奶奶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林春桃从小推车上解下一个包袱,一边进屋一边问唐氏:“婶子,巧儿胃口还是差得厉害吗?”
唐氏无奈的摇头,情绪低落的说:“唉,别人怀孕都吃胖,巧儿都瘦得快成皮包骨头了。”
说话间,巧儿从屋内出来了,李春桃一见吃了一惊:这十天没见,巧儿又瘦了两圈,脸色白中发青,不像是怀孕,倒像是生了大病一般。肚子倒是能瞧出来了。
不过当着唐氏白裁缝他们的面,李春桃嘴上什么都没说,要是大呼小叫的说“哎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哎,怎么搞的,天天都不吃饭?”,这种话必定让人家难堪,再说她也知道这一家子对巧儿挺好,必定是巧儿自己的原因。
巧儿看到小包子很是高兴,拉着他的小手问东问西。
唐氏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巧儿:“巧儿,今儿想吃点啥?”
巧儿皱了眉,想了一大会儿说:“娘,你随便做吧,别总想着我,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好。”
唐氏长叹一口气:“唉,每次都这么说,做好了你又吃不下。”
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进了厨房。
李春桃跟着唐氏进了屋,打开带来的包袱说:“婶子,我带了点绿豆面过来,要不我做点绿豆糕吧?我记得以前巧儿顶喜欢这个。”
唐氏想说:“我也做过绿豆面条,她说吃不下”。但是这种时候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巧儿不吃面条能吃下绿豆糕呢。
就让李春桃做起了绿豆糕。李春桃的绿豆糕不同于集市上那种甜甜的绿豆糕,她的绿豆糕是发了面,放了盐和葱花的,像蒸馒头似的放在篦子上蒸两柱香的功夫,松松软软的绿豆糕就蒸好了。唐氏用刀切了端到桌子上,巧儿闻到这个味道说:好闻!
仅这两个字就让一家人大喜过望,都热切的说:“巧儿,你吃,你吃……嫂子,你多吃点……姑姑,你吃呀……”
巧儿这次破天荒的吃了一个馒头大的绿豆糕。李春桃很有成就感,月亮他们也很高兴,巧儿好多天没有一次吃这么多了。唐氏嘀咕着:“要是从今儿开始顿顿都吃这么多就好了。”
这顿饭虽然吃的晚,但是气氛融洽、欢乐。几个人说说笑笑,说着以后孩子生出来了叫什么名儿、会长得像谁。
碗筷还没收拾起来呢,外面有人喊:“有人吗?有人吗?”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唐氏和白裁缝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向门外迎:“高婆婆啊,快进来、快进来。”
头发花白的高婆婆进屋来,看见桌上还摆着碗筷,颇感意外:“咦?这日头都有点偏西了,你们这是吃的哪顿饭?”
唐氏未答这话,只慌不迭的说:“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说着和月亮把碗筷收起来,月亮知道家里现在就剩她一个待嫁的,高婆婆前来必是为她的事,想快快收拾了这一摊子就躲出去。谁知还没出门呢,高婆婆就唤她,眯着眼说:“月亮,月亮,过来,你知道我今天来为的是何事?”
月亮顿时红了脸,但她还是假装糊涂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婆婆给我爹娘说就好了,我先回屋剪衣服了。”
高婆婆却不依不挠伸手拉住她:“哎,别觉得抹不开脸,今儿我来给你说个好人家。”
月亮红了脸,退回去坐在最角落的凳子上。巧儿和李春桃她们倒是饶有兴趣,想听听这回高婆婆给提的是哪一家。
“要说起来,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能跟白裁缝家攀亲的还真不多,你看这家境殷实,心也好,姑娘又长得模样标致,还有一手没人比的制衣手艺,我有时候也想,还真难找般配的人家。这人家不能太穷,也不能是那酒鬼赌棍,男方也得长得周正,机灵懂事才好,不然还真觉得对不住月亮呢。“高婆婆絮絮叨叨的说着。
唐氏还没问呢,倒是李春桃先按捺不住,一脸希冀的问:“高婆婆,那你今儿要提的是哪家?”
高婆婆故作神秘的说:“你们先听听我说的是哪家的孩子,这家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大大的铺子,不愁吃不愁穿,心肠又好,对四邻亲戚都是极为和善,这家的孩子跟月亮同岁,是模样又好心眼儿又多,还对人热心。你们说这是谁家?”
月亮听她这么说,心下“扑通扑通“一阵乱跳,暗自想:“这高婆婆说的怎么这么像他?”
唐氏和白裁缝相互看了一眼,一时猜不出是谁,这远远近近也有好几家开商铺的人家呢,巧儿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睛一亮,迟疑着问:“高婆婆,你说的是开药铺的林家吗?”
高婆婆喜笑颜开,手在腿上一拍说:“这媳妇真是心眼活泛呢,我这一说就猜到了。对,我今儿提的就是林家,你们觉得怎样?”
月亮从角落里的板凳站起来,满脸通红,含混不清的说:“我回屋做衣裳去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匆匆的跨出门去。
高婆婆笑眯眯的说:“瞧姑娘害羞了呢,也罢,这亲事自古就是爹娘做主的,你们觉得中意不?”
唐氏和白裁缝听高婆婆说的是林家,都有些喜不自禁,因为林家的为人他们很清楚,而且林永兴那孩子这一年来时常过来,看起来性子很随和,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不急不躁的样子,加上前几天刚帮巧儿看了病,唐氏对他更是刮目相看,看起来那孩子还真有两下子呢。
雨生也因为林永兴给巧儿瞧病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以前只觉得他有些油嘴滑舌,现在想想那只是小孩子喜欢开玩笑,说点可笑的话,仔细想一下林永兴还是挺不错的。看爹娘面上有喜色,他更没有相反意见了。
林春桃也见过这林少爷,凭模糊的印象,知道他家是开药铺的,且人也机灵和善,从内心里为月亮感到高兴,真是好人有好报,好姑娘就该找个好夫婿一辈子享福。
高婆婆看一家人没人说一个“不“字,高兴的说:”好,那你们要是觉得可以,我就给林家回话了,这是林太太托我过来的呢,昨晚上刚说,我今天就赶紧来了,唯恐晚一步咱家这姑娘跟别家定了。“
高婆婆走后,白裁缝唐氏和巧儿雨生他们又坐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子,都觉得林家这门亲事极合心意,巧儿到衣坊去,看月亮拿着一件衣裳发愣,“噗嗤“笑出来,月亮回过神来,巧儿指着她说:”哎,你就别装了,躲在这儿抓心挠肝的,我们在那屋可把事情都给你定下了。“
月亮一脸红云,低了头说:“我还没说愿意呢,你们就给我定了。“
巧儿过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哎,谁让你脸上挂不住躲在这儿,只好替你答应了。怎么?你不愿意?你要不愿意,我让你哥赶紧追高婆婆去,现在去找她去说反悔了还来得及。“
月亮撒娇的拉住巧儿的手来回晃荡:“嫂子,你就别跟我逗趣了。“
巧儿看月亮的样子,知她心下还是十分愿意的。想想自己现在处境,拉住月亮的手正儿八经的说:“月亮,虽说现在看起来林家还是蛮好的,我看那林少爷对你也是一门心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两个人要把日子过好,还得互相体谅,为对方着想。“
月亮听巧儿都说起来以后过日子了,只当嫂子又打趣她,嘟着嘴说:“哎呀,嫂子,你想的太远了,先想想咋吃胖点是正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