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便是出口!
只要再多走几步……
忽然,佟女节听见接待台旁有争吵声。
一群肥胖的中年男子聚在吧台前。
是那群来兴师问罪的肉球们!
幸运的是,此时他们全都背对自己。
得碰碰运气,蹑手蹑脚溜!
只可惜,佟女节才走出几步,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指着她说:“是她是她!”
接着,这群人一拥而上,全拦在门口,比饿了几天的野狗还要迅猛。
一男子瞪着佟女节,用手指了指双眼,他的眼睛上布满了血丝,有点像急性结膜炎,他对佟女节说:“怎么着,是公了还是私了,凡事说个理,不管怎样办,都好说,但你伤了人,一走了之说得过去吗,不是叔我吓你,上次也有个姓梁的,不肯做生意就算了,她还敢咬伤那老板的腿,现在她怎样了?“
佟女节昨天去看了事发地,她沿着教学楼二楼医务室往南走,地上滴了许多血,血滴组成一条长长的血痕,从二楼医务室门口延伸到了一楼,在一楼走廊断了截,几步距离,然后继续向操场蔓延……
佟女节接着又问了同学,他们说昨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嚎,就在操场方向,嚎得连眼泪都顾不得流了,都让人感到声嘶力竭了,很凄厉,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私了还是公了?“那男子又问,“公了就叫警察,你脸红成这样,刚做成一笔吧,到时警察来了,大家都不好办,要不这样,你陪叔唱唱歌好了,我刚刚才唱完,现在最多也就玩一个钟头就走……”
佟女节气得直哆嗦,连话音都有些嘶哑:“那我……陪你们玩玩!!”她的右手指缝露出一截金属,白晃晃的!
旁边有个男子伸出手,想一把推开佟女节。
佟女节举起簪子便是一戳!
这家伙穿了三件长袖,两件毛衣,外面那件是风衣,锦纶质地,然而这钢簪就像细针管般尖锐。
众人还以为佟女节捶了这家伙一拳,等到佟女节把钢簪拔出来后,大家才知道,原来露出的簪子尖端,有三四厘米的长度,全扎进那男子的手臂里了。
那男子抓着手腕,斜躺在地,整条右臂都搭在地上,仿佛整个身体都支撑不住右臂的重量般,他连声惨叫,非常惨烈,也凄凉,声音不仅传到了女生宿舍楼,甚至连偏远的男生宿舍楼都有人听见。
佟女节厌恶地皱着眉头别了下脸,并做出一副想捂耳朵的动作,冲那男子说:“别吵人,闭嘴!!“
说完,她又补了那人一脚,那家伙的后颈被击中后,舌头就像打了结,吐出一些呜呜哇哇的语气词,但很快就没了声音,四周静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那家伙眼睛瞪大,嘴巴也张着,只是一个劲地喘气,喘了一会便晕了过去。
佟女节击中了他的哑门穴!
她抓着钢簪,乘胜追击!
佟女节的目标是那个有眼病的家伙。
她需要人质!
就在佟女节举起簪子那时,她又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心悸,就像有人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两耳甚至听不见四周的叫喊声。
她对面的男子看准机会,猛地往她小腹踹了脚,一只偌大的脚印印在她的裙子上。
佟女节摔在地上,一声声地咳嗽!
她仿佛感到小腹似乎被切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几乎让她失去自觉,然而,更可怕的是,自己忽然觉得头皮一阵阵的酥麻,只想多吸几口那些男人身上的古龙水与香烟气息,甚至与他们那些狂野的汗酸味!
药效再次加剧!
佟女节已经熬到了极限,不能再动手了!
她迅速立起身,拔腿便跑!
赌一把!
顺利的话,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搭上对面的电梯。
快!
快!
再快点!
她一边跑,一边举起簪子,扎入裙子中,再用力划拉几下,那块印着块灰蒙蒙脚印的布条,眨眼便被她撕掉,扔在一旁。
佟女节这姑娘的行事风格,有时候真令人匪夷所思,像“脚印“这样的污垢,只要把衣服泡在水里,用洗衣粉什么的搓几下便会干净了,大不了就拿去洗衣店漂白,然而她撕出这样一块有两块手掌般大的布,恐怕整件漂亮的齐地裙都得报废了。
不仅如此,她当时慢了几步,差点被后面的男子一把搂住胳膊,幸亏她一簪子戳在那家伙的大腿上,这才脱了身。
佟女节的身体烫得宛如连血液都要沸腾了,蒸汽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中呼呼的冒出!
前面的道路曲曲折折,看不见终点。
佟女节的右手紧紧抓着刚簪,反手抓,要是再有人敢碰自己一下,她绝对能往他眼睛或者脖子戳出一个洞。
她发觉眼前的景物忽远忽近,两边的墙壁仿佛长出密麻麻的铁刺,迅速朝自己挤压过来。
她看着那些彩灯,宛如又看见了无数双狼的眼瞳,闪闪发光!
佟女节鼓足勇气转过头,往身后瞄了眼,顿时便吓得她一踉跄,险些摔倒——她的后面跟着一群狼,正慢悠悠地散着步,脸上绽着笑,笑得脸上全是皱起的肌肉,并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两天前,那位姓梁的女学生也如佟女节般,中了毒,在宛若迷宫般的甬道中寻找出口。
上周,另一位小女生也从这里跑过去,她没中毒,只是误入狼窟,而她最终没能逃出去,被狼群堵在墙角,一只狼咬住了她的脖颈,女孩举起手使劲地抓挠那颗毛茸茸的狼首,而其余的同伙则一拥而上,他们咬住这孩子的四肢,使劲往四面八方拖拽,凄厉的惨叫仿佛来自地狱弃婴的嘶嚎,浓郁的血腥气把KTV变成了屠宰场,狼群们欢快地嗥叫并啃噬着猎物,他们有时互不相让,总想夺到最娇嫩的一块腿肉,终于,他们吃饱喝足后,欲望便来了,他们要发泄,幸亏,女孩的身体还剩下一颗血肉模糊的臀部,头狼是最先享用的,他的前肢搭在尸体的骨架上,屁股前后滑动,它的眼睛从半睁一下瞪圆,嘴巴微微张开,在笑,笑得傻乎乎的,笑得宛如灵魂出窍般,笑得让人感到骨髓发凉!
这样的惨案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几起。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
佟女节仿佛看见前方有一团萤火虫,发出淡淡的萤火绿,忽的飞了过去,消失在拐角。
萤火虫不会成团飞——那是磷火!
这时,一股刺鼻的咸鱼味飘荡在甬道中。
佟女节下意识的捂紧口鼻——那是磷化氢!
她又跑了一段路,忽然发觉前方腾起烟雾。
有亮光!
很晃眼,忽闪忽闪的,不像灯光。
光源就与佟女节隔了个拐角。
她跑上前,看见了一副诡异得乃至壮阔的画面!
空中全是磷火,或绿,或蓝,一团团的,如同云朵般聚成一片,看不到尽头。
地板的缝隙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磷火,越来越密集。
热浪灼人!
佟女节赶紧用手臂捂住脸,冲进一间包厢。
房里的沙发窗帘正燃着熊熊大火!
她透过窗户望出去。
整个饭堂五楼火光冲天!
在灿烂的金色火苗中,跳跃着蓝色的光芒。
突然,佟女节感到脖颈被什么掐住。
是狼!
獠牙紧紧地扎入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呼吸。
佟女节想张嘴大喊救命,却连一个字也无法挤出来。
她感到胸前黏糊糊的,是鲜红的血液!
地上已经淌了一滩血泊。
佟女节的身体正一丝丝地失去自觉,就连大火的热浪都感觉不到了。
她不断地抽搐,痉挛,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佟女节的眼睛变得空洞,一眨不眨地透过窗户望向天空,她看见磷火不断地从楼顶,腾空而起,被风一吹,铺天盖地地向四周扩散,飘荡在学校半空。
这景象该是多么绚烂夺目。
磷火如同银河般流光溢彩,这或许又能成为学校吸引生源的一个噱头。
当老师带领学生们坐在草坪中,老师们背对着漫天灿烂的鬼火,向学生们解释何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佟女节模糊地记得,是王维特救了自己。
他左手抓着一张透明的防爆盾,右手握着一根警棍,大叫着冲进房里,拼命朝那群流氓头部,两肋抡。
又是他!
佟女节看见他单枪匹马与那帮流氓拼命那一刹那,她忽然感到一股安心,就像回到了家一般。
那七八个流氓都比王维特要胖,即使王维特有防暴盾,但还是被他们推的摇摇晃晃,这样下去,王维特很可能落得个被他们摁在地上揍的下场。
他为什么要帮助佟女节?
在这年头,即使是拜托伙计出门拿下快递,也成了一种友谊的考验。
有人曾对此扬言,自己宁愿出高价,去找雇佣兵拿快递,也不愿意去找那些天天称兄道弟的家伙。
于是,当这些善良的人们站起来时,用自己微弱的声音,为整间学校中饱受凌辱的残疾儿童伸张正义那时,他们主要考虑的,不会是自己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工资损失了多少,饭碗会不会砸了……
王维特对着那群暴徒,一遍遍地重复:“我学生,再打我报警啦!”
其实他真的是一位勇敢敬业的教育工作者?
佟女节抓起掉在地上的空花瓶,也不用伸手去抠扁桃体催吐,只定睛看了看王维特张牙舞爪的蠢样,她便哇的吐了出来。
一部分酸水喷在地上,房里漫起一股作呕的恶臭味。
佟女节吐了一会便吐不出来了。
她想喝水!
王维特仍在孤军奋战,金属敲击塑料的刺耳声,肉体撞击的闷响声,让人吓得头皮发麻。
佟女节抓起一瓶橙汁饮料,往口中灌了几口,便被呛了,她剧烈的咳嗽了几下,把剩下的半瓶饮料全浇在了脸上。
墙角上有一只红色的消防木箱,佟女节掀开顶盖,把一瓶灭火器提了出来。
这瓶灭火器的瓶身印着大大的CO2的字母。
佟女节拉开保险销。
她抓起着喇叭口,喇叭口对准那群暴徒。
忽然,一股白色的气体赤啦啦地冒了出来。
这东西类似于干冰降温剂,瓶子里的温度达到了零下七十八度,前段时间,佟女节在街上闲逛,看见一位小男孩两手抓着一罐降温剂,往水表的玻璃盖上喷,喷着喷着,水表突然炸了,一股水柱喷出好几米的距离,差点把自己浇个落汤鸡。
此时,房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那伙人大叫着便抱头鼠窜,跑出了房,有几个不怕死的家伙迎着喷雾前进,想抓住佟女节。
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干冰,宛如一层厚厚的雪,他们走起路来慢腾腾,宛如身在极地,冒着暴风雪前进。
他们身后是一扇窗户,玻璃上全是白茫茫的的水雾,这块玻璃已经被冻得非常脆,如果往上面揍上一拳,应该能一举击破。
整间包厢很快就被冻成了一间冰窖,墙壁上的电子温度计一直在发出提醒,室内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点。
零度!
到底有多冷?
地上的一滩果汁水渍暴露在灭火器烟雾中,已经结了冰。
王维特蹲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即使这样也冻得牙齿咯咯咯地打颤,他叫佟女节停止喷气,只是他一张嘴,口中立即喷出一团团水雾,舌头也冻得不听使唤,好一会才说完一句话。
佟女节屹立在暴风雪中央,她的脸刚被打湿,被冷气一吹,脸色很快就白了,看上去真有几分尸体的寒意。
那不怕死的两个男子已经定在原地,两手抱胸,边抖边求饶。
喷雾忽然停了,不是佟女节放开了压把,而是灭火剂喷没了。
佟女节扔开灭火器,伸手抽出簪子!
那俩人转身便跑,却跑不了多快,一个家伙被佟女节狠狠地戳了大腿,另一个听到同伴的尖叫,吓丢了魂,手脚并用的冲出了房间,另一个则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溜了。
这下包厢里又剩下了佟女节跟王维特。
两人都在看着彼此,王维特的嘴角裂了,留着血,但他还是勉强地笑了,仿佛在安慰学生——没事,别怕,你安全了。
佟女节右手紧握钢簪,两眼紧紧盯着王维特,那眼神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就像一个焚尸人在用眼神暗示你缴工费般。
突然,她眼神一变,凶光一闪,举起簪子便向王维特掷去!
王维特幸亏记起手上还拿着防爆盾,他条件反射地端起来,簪子直挺挺的镶在盾牌上,如果他没有这块盾牌,那这只飞镖很可能会插进他的右眼,又或者颧骨上,幸运的话就打个预防针,再缝上几针就完事了,不幸的话,那很可能会当场一命呜呼,
这佟女节是不是有神经病的,自己为了帮她,差点没被那群流氓打断肋骨!
王维特大吼道:“真真是只狗杂种!我刚才救了你!”
佟女节仍然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维特,眼神就像看着砧板上的活鱼,她说:“我何时让你来帮我!”
“我我真是操你妈!我真是救了狼!”
“想想你的所作所为!”佟女节一声怒吼,“我这簪子恐怕还戳穿不了先生的脸皮罢!”
“……在你眼里我或许不是个好老师,但我还是个站在讲台上,教学生数学的人,有空还偷偷去做家教,每个月拿个两千出头,养活一家三口,这就是教师,现在打厂工,捡垃圾,卖油条都有三千多,如果我不干这个,那我还拿什么去养家糊口,再说了,我没觉得我哪里对不起学生,我挤出时间帮助那些贫困生赚钱,是帮了他们,你要担心学生的身心健康,那是你片面,以前我恩师把他的老二放进我嘴里,我也没反抗,也没觉的多脏,我就觉得这是一节难得的课外教育——我刚刚救了你,你也还我个人情,忘了这事,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再给两万你搭车回去。”
“仅两万?我要你把所有的肮款都拿出来,带着它去自首,我只想在新闻头条上瞧瞧你,是像个老师,或是个pi条客!“
突然,王维特抓起身边的木桌,猛地扔向佟女节。
佟女节一闪身,木桌从她的身侧飞过去,把她身旁的窗户砸出了个大口子。
王维特接着迅速冲向佟女节,伸出手,控制住佟女节的持武器右手,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妇联的人对吧,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来,老师带你去吹吹风!“
王维特一把摁住她的后颈,将她往窗台推。
佟女节松开右手,手上的簪子,掉下来时用左手接住,绕了个圈,一把捅在王维特的手背上!
王维特杀猪般的大嚎了声!
佟女节依然死死地抓着那簪子,再次用力往前推,力道全部集中在手中的簪上。
王维特再次尖叫了声,听着非常凄厉,那钢簪的尖端从他手心冒了出来,簪子扎透了他整个手掌。
血如泉涌!
佟女节的脸上被溅了血,她得意地舔了舔嘴唇——味道有些腥!
佟女节再接再厉,抽出簪子,再捅了下去,这次,王维特的右臂也挂了彩。
王维特用前额猛地砸上了佟女节的鼻子,再朝她的小腹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大,佟女节在地上滚了几圈,试了几次都没法站起来。
她努力地用四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没料到,王维特抬脚就往她左肋踢,这一脚下去,脆弱的肋骨可承受不起,佟女节赶紧腾出两臂挡了下,仍被踢了个眼冒金星。
佟女节扶着沙发站起了身,王维特又扑了过来,佟女节看清了他手臂的挥动轨迹,一下抓住他的右臂,猛捏他的伤口,王维特大叫一声,没了力气,佟女节用尽力气把他重重地甩了出去,他的后背砸在玻璃窗上,两扇玻璃窗顿时被砸烂,他倒仰了下,猛地抓住了窗框,这才不至于掉出窗外。
真是千钧一发!
然而,那窗框已经锈透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突然,窗框“咔吧”一声,发出不详的预告,王维特一下子还直不起身,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动。
他赌着一丝生的希望,向佟女节大喊救命。
佟女节用手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接着继续拍打裙上的污垢,看也不看王维特一眼。
王维特说:“你,帮帮我,拉我起来……我想通了,与其每天吓得睡不着觉,还不如落得个痛快,我现在就去自首,真的,我还知道有人在这卖粉……我是个混蛋,但我还是个老师,刚刚我真不想管你,甚至还想刮那些老板一笔,但我不知怎么就冲了进来,我都不知道哪来的胆,我被他们围着打的时候,脑子都被他们打懵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佟女节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幕场景,王维特站在走廊上,驼着背,傻笑着举着瓶矿泉水——她很快便联想到了那位自己最敬重的小学老师,那位允许让她叫自己做父亲的老师。
突然,窗框脱落,王维特惊叫一声,幸好他慌乱中抓住了窗台,吊在了半空。
他大喊救命。
佟女节转过身,背对着王维特,脸上露出一丝笑,有几丝嘲讽,几丝凄凉,淡淡然地汇入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