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唐房里出来,林月汐站在阶下仰起头看着天边,几片云自天边翻卷。
低下头,见叶南秋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一席靛蓝色长衫,略显清瘦,北风细细地吹过,衣摆在身下微微飘动着。
林月汐缓缓踱过去,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只有叶府院墙,什么都没有,林月汐微微侧过脸去,见他一脸凝重神色,当知他不是在看景,而是在思人。
她浅浅一笑,微微仰头,道:“叶大公子好雅兴,站在凉亭,是为了吹吹北风吗?”
叶南秋冷哼一声,“也总比有些人多管闲事的好。”
“多管闲事,也比不上打肿脸充胖子。”林月汐驳道。
叶南秋皱着眉头看过来,思索许久,似是未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缓缓沉了口气,道:“和我爹聊完了?可以走了吗?我可不想在我家看见你。”
“叶伯伯说了,叫我先在此处住下。”林月汐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故意道:“哎呀昨晚睡得不好,我回去补个觉。”
“哎!”叶南秋叫住她,饶到她身前,“你倒是不见外啊?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不知廉耻?”
林月汐微微仰面,朝他微微一笑,道:“跟恶匪混久了的人,你让她怎么知廉耻啊?”
叶南秋愤愤地撇过头去。
林月汐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若是叶大公子想和我聊聊,我倒是不介意请你进去。”
叶南秋暗暗“呸”了一声,愤愤地喘了两口粗气,气恼地转身跟着林月汐一起回去了。
进了门,他将房门紧紧地关上,又嘱咐外面侍奉的小厮谁也不许靠近,小厮应着往远处站了站。
林月汐浅笑着看着他,他自然知道她在讥讽自己,板着脸在林月汐对面坐下,微微仰着头,似乎不打算先开口。
林月汐嗤笑一声:“又没外人,公子不必如此端着吧?”
叶南秋只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
“你就真那么恨他?”林月汐试探着问道。
叶南秋微微垂眸,轻声道:“真的。”
“那为什么还要帮他?”
“我恨他,但我更恨贾文柏。”叶南秋抬起头来,“懂了吗?”
“听说你去找过他,被他赶出来了?”
叶南秋大笑几声,“什么叫被他?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是他身边那个魏兴生。人家都不稀罕见我呢。”
“他怎么敢见你啊。”林月汐叹息道。
“我又不会吃了他!”叶南秋高声道,看起来的确有几分怒气未消,他垂下头去,沉默了片刻,又轻声道:“不过我也知道他心中苦楚,恨归恨,还是惦记他罢了。”
说罢,他顿了顿,愤愤地道:“人不都是这般自作多情!”
林月汐看着他怒气难消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叶南秋一皱眉,没好气儿地问道:“笑什么!”
林月汐笑罢,正色看向叶南秋,思忖片刻,轻声道:“若是他肯见你,也不必终生抱憾了。”
“什么意思?”
林月汐苦涩地笑着:“他自觉亏欠,这才不肯见你,他以为你和叶伯伯都在怪他,在恨他,在生他的气,所以躲着你们,可是,到死他都不知道你们都不怪他,都不恨他。”
叶南秋似乎也倍感悲戚,垂下头去许久没有说话。
“你去看看他吧,陪他说说话——你要是不愿意说话,就站那陪陪他也好。他应该挺高兴你能去看他的。”林月汐道。
许久,叶南秋轻轻点了点头。片刻,他抬起头,早就换上了一副笑容,只是让人看着心中更添几分悲凉。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叶南秋笑道。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真要去杀了季元清?”叶南秋直截了当地问道。
林月汐愣了愣,直直地看向叶南秋,沉声问道:“他不该死吗?”这话刚问完,她忽然眉头一皱,想起别事,又问道:“那个宅院是谁的?”
“他堂弟,季瑊。”叶南秋道。
季瑊?
林月汐嘴角抽了抽。
季瑊······
她沉吟着。
多熟悉的名字啊!季玏的兄长,季骆林的长子,姑母的孩子。
她咬咬牙。
原来昨天夜闯的宅院的主人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哥季瑊。
她缓缓舒了口气,脸上神色稍稍缓和。
“也是我朋友。”叶南秋继续道,“我就是担心你杀错人,所以才去拦你。”
“是吗?”林月汐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朝叶南秋笑了笑。
“我虽然也不喜欢季元清这个人,但是他毕竟是季骆林的侄子,又在他身边长大,现在在朝中军中亦是如鱼得水,陛下也极其爱重,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杀了他多半是给自己招惹祸事。”
叶南秋似乎对洛阳的事很是清楚,林月汐直愣愣地看着他。
叶南秋一笑,继续道:“都说了,季瑊是我朋友。”
林月汐忽然想起昨晚在宅院正门外听到的那些话······
她更是吃惊地看着叶南秋,叶南秋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衣裳,又打量打量林月汐,不知所措地问道:“看我做什么?”
林月汐回过神,脸颊一红,立刻垂下头去,轻声道:“只不过想起来昨晚听到的一些胡言乱语。”
叶南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一声,“你知道是胡言乱语就好——也是,你和曹成北不也······”
“那可不一样!”林月汐笑道,脸上还挂着红晕,“毕竟人家是侯府世子,这不是坏了人家名声?我和曹成北,不过就是匪嘛,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他可不在乎什么名声!”叶南秋大笑几声,“他恨不得把自己名声搞臭了,省得一天天地出来躲那些登门提亲的婆娘!”
“为什么?”林月汐想起昨晚他们似乎说的也是如此。
“我怎么知道?”叶南秋道,“可能真的是个······”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林月汐自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啐了一口不再搭理他。
叶南秋一拍大腿,惊呼道:“对了!前两天他留了半首《临江仙》,我到现在也没想到怎么对答,你帮我瞧瞧?”说着,也不顾林月汐是否答应,从怀里摸出一页纸来,在林月汐面前展开:
“流水便随春去,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银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