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北和魏兴生两人仔细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前面那个越来越急促,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了过来,深一脚浅一脚,几番要跌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那个却沉稳得多,走得快些或慢些,始终跟在前面那人的后面几十步远的位置。
两人往树下躲了躲,只探出脑袋去。
前面那人逐渐在火光里露出身影来。
“赵兴财?”曹成北喃喃道,“他怎么还没死?”
“后面是许先生。”魏兴生道,“许先生跟着他来的。”
曹成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来,道:“这个老许,竟比老子还毒。”
赵兴财不动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库房,惨叫一声,渐渐瘫坐在地上。
许承泽很快便出现在了他身后,笔直地站着,微微垂头看着他,轻声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壮观啊?是不是比当初许宅的火烧得旺多了?”
赵兴财悲嚎两声,许承泽又道:“哭啊,哭得大声点儿,最好叫琴川那些受过你小惠小利的老爷们都听见,不然,过了今晚,这火一灭,你可就抓不到我的人了。”
“阿泽啊——”赵兴财哭喊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啊!”
“为什么?”许承泽大笑两声,“你说为什么?”
许承泽蹲下身去,抓住赵兴财的后领,用力将他拖拽起来,赵兴财脚下发软,两膝微微曲着。
“你看看这火,还没想起来为什么吗?”许承泽缓缓地道,“没关系,火正烈呢,说不定多烧一会儿你就想起来了。”
说罢,他将赵兴财重重地往地上推去,赵兴财两膝磕在了地上,身子也俯了下去。
“当初你在许宅放火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从我爹手里抢来的东西,香吗?好用吗?”
“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了?——哦,也是,你怎么会记得我呢,在你心里,我早就和我爹我娘,我的两个哥哥一起,死了。”
“许家家破人亡,今日你终于也看到这个场面了,也尝到这种滋味了,是不是特别痛快?特别舒服?”
许承泽一句接着一句。这些年的怨恨,痛苦,一句一句地砸在赵兴财的脸上。
他冷冷地笑了笑。
“我在赵宅的时候,本来想杀了你。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这些年东奔西走北求南告置办下的家业化成灰,多痛快。”
许承泽微微弓着身,对着赵兴财笑着,“我就是想告诉你,偷来的东西,不是你的,就算老天爷默许了是你的,那也有人替老天爷去——夺走。”
说罢,许承泽缓缓直起身来,满意地看着漫天的大火。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就像一场梦,从许宅的大火开始,到赵宅的大火结束。
不再有挂念了,就算现在走近火海里,他也会是笑着的。
他伫立在烈火前,得意地仰着头看着烈火燃烧着,看着火光跳跃着,木材在火里“噼啪”的声音比妙音阁里抚的琴声还要动听。
他笑着。
得意,满足,快活。
“老许!”
许承泽听得一声惊呼猛一回头,却被曹成北一把推开,他一个趔趄往后退去,站稳后抬头再看,赵兴财已被魏兴生摁在了地上,不住地呻吟着,挣扎着,但是魏兴生跪在了他身上,整个人的力气压在上面,将他压制得一动都动不得。
曹成北捂住右臂,走至赵兴财身侧恶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想耍花样,老子看你是嫌死的太容易了。”
赵兴财无力地呻吟一声,曹成北抬起脚,朝他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许承泽回过神来,过去看了看曹成北右臂上的伤,见他袖子上渗出血来。
赵兴财刚刚握着的刀就扔在魏兴生手边。
许承泽缓缓过去,抓过刀来。魏兴生见状起身,放开了赵兴财。赵兴财奋力地挣扎两下想要起来,魏兴生半蹲着,扬起拳头打在他脸上,他又重重地跌了回去,躺在地上愤愤地喘着气。
许承泽看着刀刃上的血迹笑了笑,“看来,今日你杀不了我了。那,这辈子可就都没有机会了。”说罢,手起刀落,赵兴财两眼圆睁,胸口处迸出鲜血。
许承泽半跪在他身上,手下又加了力气,赵兴财身子一僵,口里吐出血来。
几番折腾,赵兴财缓缓地躺了下去,头晃了两晃歪在了一边,嘴角依然流着血,胸口却不似刚刚那般汹涌,缓缓地留着。
烧焦的气味里,血腥气渐浓。
“老许……”曹成北蹲下来拉了拉许承泽,“死了。”
许承泽却依旧呆呆地半跪在他的身上,手里紧紧握着刀,用力地往下压着。
曹成北站在他的身后没有看见他的脸色,魏兴生却看见了他脸上的两行泪,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光。
灼目的光。
许承泽缓缓地舒了口气,松开紧握着刀柄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死了,我们回去吧。”
曹成北说道,用他平生最柔软的目光看着许承泽。
许承泽缓缓地转过头,歉疚地问道:“你没事吧?”
曹成北低头看了看右臂的伤,笑道:“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赵宅那边都处理好了,你放心吧。”许承泽道。
曹成北道:“我已经叫人去跟贾文柏说了,交给他来处理吧。”
许承泽沉默了片刻,有些忧虑地看了看曹成北,道:“贾文柏已经帮过我们很多次了,这人也不一定靠得住。”
“以后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了。”曹成北道,“再说了,我不是要跟他做笔交易吗,大不了钱我不要他的了。”
许承泽沉思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回去吧,累了”
曹成北和许承泽带着人一起回去了。魏兴生一个人留下,抱起赵兴财将他扔进了火里,那里的火快活地窜高了许多,渐渐地又落了回去。
魏兴生轻轻拍了拍手,看着渐渐虚弱下来的大火,冷冷地道:“早该死了的,让你苟活至今日,也算是许先生积了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