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密一行下了马车、回到院里,程家竟是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程密拉着仨孩子回了东厢房程母那屋,给他们几个点上灯,让他们一边休息一边背书温书,自己则往西厢房里找苏啸。
程母则摸黑往程焱那屋里去,结果进了门点上灯之后才发现,程焱和刘桂花一人躺一头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又赌上气了。
程母进了屋大半天,两人谁都没说起身回句话。
“吉美和吉宝呢?”
程母焦急地问了三遍,程焱才动了动嘴皮子。
“问问问,这会你着急了!你还有空关心您孙子孙女啊,出去玩一天可算痛快了!这时候了想起孙子孙女了?”
程母讪讪地回道,“我这不是想着家里你俩个都在,我偶尔出去一天你们也该能搞定。”
“搞什么定?拿什么搞定?搞定什么?这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嘛,我们是那一般家庭吗?!”程焱骂骂咧咧地起身了。
另一头的刘桂花一直一声不吭地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程母听程焱越说越过分了,就不时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刘桂花,最终还是冲上去捂住了程焱的嘴巴。
“你少说两句吧,我们这家庭咋样不都是你造的,别再说这说那的了!把她气急了我看你怎么办,赶紧起来找孩子去,我去给你们张罗饭!”
程焱一扭身子,避开了程母的手,“干嘛要少说!一天到晚让我闭嘴少说少说,我这辈子净当鳖了!”
那边一直安静躺着的刘桂花,听了这话再也躺不住了。披头散发地坐起甚至就吼了起来。
“程焱,你别和你娘两个一天委屈的什么似的,我限制你们说话了嘛?我天生就是母老虎?还不是你们母子俩合起伙来把我架上去当挡箭牌的?一个出去躲清闲,一个在家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我还要在这听你们指桑骂槐地骂人,我怎么活得这么委屈呢!”
刘桂花边哭边下了地,朝程焱又扑又打。
程母一下子慌了,她最怕的就是把儿媳妇激怒了,后面一定得把自己搓层皮才能收场呢!
她只能赶紧站到两人中间挡着程焱打过来的拳头,这下刘桂花的拳头也够不到程焱了,好几下都落到了程母身上。
再说程密那边回屋看了一圈没发现苏啸,听的动静也赶过来这屋,正看到程母挡在他俩中间腹背受敌呢。
程密瞬间胸口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程母这么大年纪的了,竟站在他们俩中间挨揍一般。
程密一把拉过程母,大声数落起来,“娘,人家两口子拌嘴你上前凑什么热闹呢,没得挨了拳头,你就让我嫂子多揍我哥几下呗,怎么老护着儿子呢!”
程母嘴巴里说着“不是,不是”,手脚还挣扎着要凑上去,“我是怕你哥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伤着你嫂子了!你哥是大男人,下手重,你别拦着我!你这死闺女,快放手!”
可是任凭程母怎么挣扎,程密就是紧紧拖着她不放,那边的刘桂花本来就是演戏给程母看的。
这下看到程母站到一边不上来了,只凭她一个人和程焱打,实在赚不到任何便宜,她象征性地扑腾了几下也就住了手,接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相公一天到晚没成事,婆婆也当起甩手掌柜了,小姑子一家还回来抢班夺权了,这是要把我们母子三人活活逼死呀!我在程家没有活路了,你们姓程的才是一家的,我永远是那外姓人呀!你们合起火来欺负我们老刘家没人呀!我直接碰死算了!”
刘桂花耍起泼来,实在是有一套,碰头打滚地弄了个满场。
说着说着,就朝那墙上撞去。
程母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下挣脱了程密的束缚,就扑过去救刘桂花。
刘桂花脚下也丝毫没停顿,竟直接把程母撞翻在墙根前了。程密虽然跟着冲出去拉扯程母,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只扯住了半截袖子,程母咕咚一声重重地砸在墙上,接着就软软地往地上躺去。
程密一着急单膝跪到地上,才勉强接住了程母,把她接住了。
程母两眼紧闭,没了声息。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吓坏了。
刘桂花两眼发红,愣在了原地。
程焱冲上来晃荡程母,“娘,你没事吧?”
程密赶紧阻止他,“哥,别乱动,小心把娘的脑子晃坏了,快去找郎中来看看吧!”
程焱狠狠地瞪一眼刘桂花,“臭婆娘,这下你满意了吧!”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冲出去请郎中。
程密则使劲抱起程母回了东厢房,留下刘桂花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三小只看着一动不动的程母都吓坏了,程密把他们都赶开,把程母小心地歪着身子放到了床上。
“外婆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吉元你带他俩快都去那屋,别在这里让他们吵着奶奶了!”
程吉元眼里含着泪望着床上一动不动地奶奶,不愿意动弹,“姑姑,我奶奶不会有事吧?是不是那个臭女人又欺负奶奶了,我现在就找她拼命去!”
程密一听急了,使劲拉住了吉元的手,“别那么冲动,吉元,有姑姑在呢,都会帮你解决的,你别一个小孩子家去跟大人拼命,带好两个弟弟赶紧去那屋吧!”
吉元含着泪依依不舍地拉着两个弟弟去了那屋。
程密赶紧拿毛巾投了水给程母擦了擦手和脸,然后就安静地等那郎中上门。
刚刚的一切发生地实在太快了,程密深深地自责刚才没把程母看好,竟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无论如何,这都是原身的亲娘,程母又真得把自己当亲女儿来疼爱,这一天下来,两个人说说笑笑地,那是多么地快活。
没想到,才轻松了一天的程母,竟糟了这么大的罪。
医生还没盼来,倒是把苏啸先盼回来了。
苏啸领着双胞胎哼着小曲回了院子,看到程母屋里有灯就直接过来了。
进门看到程母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程密嗔道,“带孩子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苏啸倒是没急着回答这个,而是先问起程母的情况,“娘这是咋了?请郎中了吗?”
程密急急地回道,“刚刚碰到墙上了,大哥去请郎中了!把两孩子送回他们屋吧,他们娘在那屋呢。”
苏啸把娃送过去就奔回来了,“我刚带他们去长街对面吃饭去了,放心,没用自己的钱,我赊账了,用的程焱的名字。”
程密狠狠瞪了苏啸一眼,“你倒是可以,什么时候都饿不死自己!我娘刚刚因为给刘桂花拉架,结果被撞到墙上磕到头了,这郎中来得也太慢了!”
苏啸听完了也一脸郁色。
正说着,程母竟悠悠地醒转来了。
“哎呦,我的头疼死了!”
程密心下一喜,小声地说道,“娘呀!你要吓死我了,你怎么不看形势就往上扑呀,你这老命不要了呀!小声点,别让那屋听见了。”
程母苦笑一声,也把音调放得小小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这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呢。”
程密无奈地瞪了程母一眼,“这会了还说什么大话,就你那怕儿媳妇怕得要命的小胆子,还说这话,用错地方了吧。”
程母又是一声苦笑,“我也是想着能少一事少一事,不想把事情弄大,没想到还是把事情弄大了,后面刘桂花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程密两手握拳,眼神犀利,“娘,我不允许你一直这么息事宁人下去,你要学会反抗才行啊!下次在这样,命真的搭进去了!一会,郎中来了,娘你还是装着昏迷的样子,后面的事都听我的安排,你可别再自己做主了!”
程母还想张嘴说什么,程密摆摆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先别说话了,你现在醒是醒了,可千万不能动弹了!”
程母只得应下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县里的许老郎中才随着程焱姗姗而来。
许老郎中须发全白,看上去却是中气十足,已经在这县里行医大半辈子了,程密对他也是有印象的。
她朝许郎中鞠了一躬,就闪到一边让他号脉。
“许老先生,麻烦您好好给我娘看看,我娘刚为了救我嫂子,那头被狠狠撞到了墙上,这么半天了还没醒过来呢,我都急死了!”
旁边的程焱急地龇牙咧嘴的,看许郎中生气地瞪了自己一眼,他也只能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多说。
原来,程焱请郎中的时候,说的是自己老娘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墙上的。这下程密给揭了底,程焱不禁臊了个大红脸。
许郎中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脉,过了半晌,他又请程密把受伤的情形详细介绍了一遍。
程密说的时候很是详细,某些地方还进行了重点强调,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睛还眨呀眨的传递了一些不能明说的信息。
程密默默祈祷,希望许郎中能默契地领会出来自己没说的那一部分。
许老郎中是什么人呢,走千家万户、见生老病死,早已活成了人精,这一来二去就明白了程密的意思。
刚刚的脉象显示,眼前的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但她却还双眼紧闭,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这就很有意思了。
“老夫人这一撞伤得不轻呀!我刚刚少拿了几味药,辛苦你们赶紧再跑一趟去药铺里抓了赶紧回来服下,一会我写好方子再给老夫人针灸一番,晚上身边千万不可离了人。”
老郎中就着油灯写好了方子,程焱想想那苏啸也不一定找得到郎中的家,这一趟还是自己跑比较好。
程焱拿着方子就匆匆出门了。
屋里,程密听得程焱走远了,她上前握住了老郎中的手,“许老先生,感谢您体恤老母亲的不容易!”
那程母也眼含热泪地看向许郎中。
许郎中摆摆手,看着程密说道,“无妨,无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能理解,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跟我说。”
说着,许郎中一边给程母施针,一边示意程密说下去。
“许老先生,我娘一直以来过得辛苦,我想让她跟着我过几天轻松日子,又怕哥哥嫂子不放人,这下娘病了,要是病得很厉害,我想不用我邀请,哥哥嫂子说不定就主动把娘让给我照顾了。”
许郎中捻着针笑了,“你这一片孝心可贵呀,旁边这是你家相公吧?他也愿意侍奉丈母娘?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也是难得的孝顺子女了!平时你母亲也没少来我这里看病,她的事我多少知道点儿,你嫂子那对双胞胎就是吊在你娘身上长大的。如今孩子们大了,你娘理应享几天清福了!”
苏啸摸了摸脑袋,没想到跟着媳妇啥也没做,还被点名表扬了。
许郎中年纪虽大,手下却很是利落,很快把针都施好了。
“你们放心,你娘这病呢,将养十天半月就能好,不过我们也能让这病看上去很严重,进而看看你哥嫂二人的反应,要是他们有孝心,事情都好办了,要是他们要赶走你娘,也正遂了你二人的意!”
程密欣喜地点点头,对着许郎中就是深深的一拜,“许郎中,您这份恩情,这辈子我都感激不尽!”
许郎中笑眯眯地看着程密行礼,“嗯,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好一样——吃,你们要真想谢我,给我做几顿好吃的就行!”
程密听了这个愈发乐了,“太巧了,我正打算开一家酒楼呢,到时候您可一定帮我品鉴品鉴,小店的东西能不能得您老的青眼!”
许郎中听得眼前一亮,“看来老朽又要享口福了!”
说完没多久,程焱也带着药回来了。程密接过来去煎药。
许老郎中把程焱叫过来特意嘱咐了一番,“老夫人这一撞看上去有些凶险,这大半天过去都没醒过来,看样子有些麻烦了,你们一定要小心伺候着,明天醒过来了我再过来看。”
程焱被吓得一时也没了主意,他虽然平时张牙舞爪、对着老娘又吼又叫地,可他心里其实很依赖老娘的,他很难想象,没了老娘,自己以后的舒服日子还能不能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