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声尖细,显然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在入夜安静的镇上显得特别明显,几乎整个镇子上的剑守山弟子都被这尖叫所吸引。镇口的顾星洲示意其余三人跟上,而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李秦就在镇中,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左手将旧书朝桌上一丢,整个人已经离开座椅,迈出好几步。右手朝后方一伸,青烟立即自剑鞘中飞出,稳稳的落在了李秦的右手上。不过眨眼之间,李秦的身形已经移至几丈之外,立于一处两层的小阁楼下,方才的尖叫,便是自二楼传出。
二楼窗户紧闭,毕竟正值冬季,也没有人家愿意开窗。李秦迅速感知了一番,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一闪而过,不由得多想,双腿发力,一跃而起。同时右手一挥,将紧闭的窗户劈得碎裂开来,自己则顺势跃入了二楼的室内。
此处乃是一户人家的起居之所,楼下应当是平日里行商的铺面,看家具这户人生活还算富足,冬季床上还能用上毛毡。房间内还点着灯,算得上明亮,而一名女子正坐在床上,张着嘴惊恐的叫着。
李秦闯入时,将床上正在尖叫的女子又吓了一跳,不过看清来的是人后,女子还算有神智,叫道:“孩子!”
顺着女子看的方向,内室的木制墙壁被掘出了一个不大的窟窿,窟窿一旁,一只浑身黄褐色长毛的黄鼠狼似乎正准备逃走。而黄鼠狼的口中,还叼着一个被襁褓包裹住的婴儿,很明显是婴儿的襁褓太大,无法顺利的穿过这个窟窿。
黄鼠狼还是兽形,未有半分化形的妖相,但体型却比一般的同类大上半分,回头望着李秦时,两只眼睛还泛着幽幽的绿光。
居然连小孩子都敢偷,这还了得!
李秦本欲将剑直接掷出,直取此妖物的性命,但后者显然预料到了李秦的厉害,转身将口中的孩童面对李秦,挡在了自己身前。
黄鼠狼的头高昂着,自己体型虽大,依旧能被这婴儿护住七八分。观察了一番,李秦实在难以找到下手之处,有十足的把握能诛杀此妖,却没有信心能够不伤及此婴儿。如此一来,便打消了刚刚的想法,随即稳住身形,怕幼童受伤,不敢轻举妄动,青烟在身后,剑身附着了一层淡紫色的剑气。
此时,其余弟子们都已经赶来,围在了这栋民居周围,李秦在楼上,也能听到钟不韦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不要皆来此处,留心其余地方,这群妖物绝无可能仅来一处!”说话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朦胧。
又传来部分弟子散开的脚步声。
李秦举手示意床上惊恐的女子先冷静下来,而后抱着尝试的心态对黄鼠狼道:“若你有些修为,能懂我所言,勿伤此孩童,速速离去。”
黄鼠狼纹丝不动,看起来听不懂李秦的话。
床上的女子开始发出阵阵抽泣,但又怕发出声音,只得用双手捂住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僵持之下,李秦心中盘算着,若是拼身法,自己距此妖物约五六步之遥,纵使再快,也无法在此妖牙齿合拢前致其于死地,何况出手也需要先绕过这婴儿。若是以剑气击之,难免会伤及此婴儿,一时间,李秦竟然不知所措了。
黄鼠狼面对着李秦,一点点朝墙边的窟窿挪去,看来是想逃跑。看到这一举动,李秦反倒有些安心了,襁褓无法穿过这个窟窿,黄鼠狼若想逃,势必会放弃此婴儿,至少,这个小生命不会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李秦决定就放此妖去吧,人命关天,少降伏一只妖并无所谓。
眼看着黄鼠狼的尾巴已经穿进窟窿了,室外突然传来了钟不韦的声音:“李长老,并无妖气啊!”说话的同时,钟不韦推开了房间的门,此门正好位于黄鼠狼打出的窟窿的左侧,黄鼠狼的右边!
黄鼠狼显然也很紧张,见身侧有动静顺势就朝钟不韦望了过去,一时间竟然忘了对面还有李秦。扭过头的一瞬间,挡在身前的婴儿也被移开,露出了自己的脖颈。
破绽!
李秦未有半分犹豫,右手长剑瞬间聚集一层紫色的剑气,亦是同一瞬间,青烟脱手而出,直奔黄鼠狼的脖颈飞去。
一声血肉撕裂和骨头折断的声音传来,青烟深深的刺入了黄鼠狼的脖子,将其钉在了墙壁上,再有几寸便深入到剑柄处,相比剑锋已经嵌入了墙壁之中。李秦掌握的十分准确,瞄准的正是颈椎骨所在,一击便要了此妖的性命。剑身附着的剑气,更是将周围的皮毛切开,黄鼠狼的脑袋与身体,仅有些许的皮肉相连了。
钟不韦反应也十分迅速,看到婴儿面容的一瞬,一个箭步向前,身形前倾,顺势将婴儿抱在了怀中,自己也摔倒在地上,但没有让飞溅而出的血液沾到婴儿身上。
至此,危机解除,钟不韦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许多疑惑,口中喃喃道:“这,并无妖气啊!”
李秦缓缓走过来,将青烟从墙壁上拔出来,黄鼠狼的尸体立即瘫软着掉落到地上,已无半分生气。
李秦运气将剑身残留的血液悉数弹落,道:“你呀,喝酒误事。”
钟不韦嘿嘿笑了,将怀中的孩子交还给床上的女子,一边道:“将此处扰得如此纷乱,勿怪勿怪!”
女子接过自己的孩子,一时间无法从方才的惊恐中走出来,一边安抚着婴儿,一边张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无奈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李秦正欲安抚一番女子,不远处又传来打斗的声音,连带着还夹杂些利刃出鞘、桌椅碎裂的声音,定是又要妖物来袭。李秦走到窗边,正好看见楼下的顾星洲四人,使了个眼色后,顾星洲立即会意,朝打斗的方向快步走去,李英年三人抬头看了看李秦,想了想后,也还是跟在了顾星洲身后。
李秦站在窗口,并未急着离开,等了一阵,确认四周再没有其他的动静,扭头对钟不韦道:“钟长老,我先前去,你确认此处无碍后,再来吧。”说罢,也未待钟不韦答话,便又从窗户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钟不韦无奈的摇摇头,将手指放在婴儿的额头,催动内息,一阵淡淡的金光在之间闪烁后,方才确认此幼童未被妖气所伤及。转而安抚了一下已经语无伦次的女子,交代其关好门窗,好生看护着孩童,明日填补好墙上的窟窿等等。
说罢,钟不韦还是不太放心,一边微微散开神识感知四周妖气,一边右手结印,指尖奔涌出一道炽烈的火焰,将墙边残留的黄鼠狼尸体焚化成了一堆黑灰。
再说另一边,顾星洲几人赶到打斗处时,发现此处乃是一个四方的院落,外围乃是一圈青砖高墙,看来是一户更有钱的人家。此刻院门大开,能看得到院中的熊熊火光,和各种惊恐的叫声,既有人声,也有兽鸣。四人从大门进入后,院落中已有三名弟子在此处,两名弟子剑已经出鞘握在手中,一名弟子双手结印,维持着自己的道法。
而院子中央,道法凝结的烈焰围成了一个火圈,足又几尺之径,火圈中央,三只体型硕大的老鼠被困其中。老鼠显得十分焦急,不停想要在这烈焰之间寻找缝隙逃出生天,无奈任凭其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只得在火焰中急得上蹿下跳,并发出阵阵刺耳的叫声。
院中其余地方,散落着不少被打碎的家具,瓷器,甚至是盆景,看起来皆是在捉这几只妖物时损坏的。靠内的屋舍前,一个身披单衣的中年男人在大叫道:“快,快除掉这些妖怪!”不过几名弟子皆未搭理。
火圈中还能看到一些已经被烧焦的棉被,和布满咬痕的肉食,应当是这几只老鼠此行的“收获”!
顾星洲走上前,端详了一下火圈中的老鼠,道:“如此体型,定已经入妖道了。”
莫晓光与沈芳时看着这些半人大的老鼠,吓得语无伦次了,直叫着顾师兄赶紧弄死这些恶心的东西。
李英年还算冷静,道:“要是再让它们修行些年头,必要化人形了。”
顾星洲道:“鼠族入妖者众,得道者寡,就算真有天赋极强能化得人形,也是邪法加持,凤毛麟角。”
莫晓光躲在顾星洲身后,战战兢兢道:“我说师兄欸,何必多言,赶紧一剑劈死再说!”
顾星洲无奈的摇摇头,对施法的弟子道:“师弟可还能坚持些时候?我想待长老来了再做处理,若无法找寻这些妖物的来源,是无法尽数降伏的。”
那名弟子双手结印未动,点头道:“顾师兄放心,此法不算消费神识,我修为虽浅,但困住它们几个时辰还行!”
顾星洲笑道:“有劳师弟!”
屋前的中年人看起来便是这家的户主,见一众仙门弟子迟迟不动手,高声叫道:“怎么不赶紧杀了这些妖怪,还等什么纳?”
顾星洲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消失了,道:“还请勿要惊慌,仅诛这几只小妖无济于事,若我等不完全根除妖群,它们还会出现的。”
男人闭着嘴嘟囔了几句,没人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见事主安静了下来,顾星洲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火圈中的妖物身上,这三只老鼠不仅体型巨大,体表的黑毛已经坚硬如钢针,利爪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尖细的牙齿因太过紧张,竟然将一些青石砖给啃出了细小的缺口。
随着时间越久,三只鼠妖也愈发焦躁,不停在火圈内兜圈子,甚至开始尝试爬过火焰。院落中一时间弥漫出一阵鬃毛与皮肤燃烧的焦糊味。
若照此下去,鼠妖不多时便会被这烈焰焚化而死,便又留不下活口,无法了解这妖群的底细。想到这里,顾星洲举起手中长剑,将剑鞘的尖端对准了一只鼠妖,要留下活口,先击晕一只最为稳妥。
一番运气,将力道聚集至剑柄,剑鞘飞出应当足够使之昏死过去了。
脱手一瞬间,一声狼嚎自远处传来,这叫声比寻常野狼的嚎叫更加可怖,也更有穿透力,竟让人有后背发凉的感觉。
鼠妖闻得此狼嚎,竟突然如发狂了一般,趁着御道法的弟子分神一瞬,猛然发力,高高跃起,也不顾身下的烈焰灼烧着肚皮,宁死也要跳出火圈。看方向,乃是打算朝大门外逃去。
这一下众弟子确实未料到,鼠妖也恰好躲过了顾星洲飞掷而出的剑鞘。木制的剑鞘在青石砖上蹭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随后弹开落在一侧。顾星洲心中不禁暗道又要做新剑鞘了!
鼠妖扑来的方向正好也是李英年几人站立的地方,四人进门后就站在门口不曾移动,见三只大老鼠朝自己扑来,除顾星洲之外的三人皆是吓得不轻。
李英年心中一紧,但随即还是盘算着如何躲开,足下也准备着向右边闪避。
莫晓光与沈芳时则直接吓得大叫,惊恐的睁大双眼,望着高高跃起,比自己还高的老鼠。两人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彼此的衣物,皆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顾星洲反应迅速,长剑骤起,却不是以刃相击,而是用剑脊一面,重重的击中了排头那只鼠妖的面门。伴随着一声怪叫,鼠妖身体失衡,被打回了火圈之内,在地面上痛苦的抽搐扭曲着身体。
一侧的执剑弟子动作稍慢,反应过来时一只鼠妖已经快接近莫晓光了。不过这弟子也不多想,长剑瞬时刺出,自下而上刺穿了鼠妖的身体,而后剑势急收,将鼠妖甩开至一侧。后者在地面挣扎了两下,慢慢不再动了,显然方才这一剑直接命中了要害。
最后一只鼠妖因为靠后,待其逃生时,御法的弟子已经做出了反应,火圈的烈焰火势瞬时增强了数倍,火焰窜起比院墙还高。
鼠妖被强大的火势烧到了半身,热浪又将其直接吹了回去,掉落在方才被顾星洲击落的鼠妖旁边。两只大老鼠蜷缩在一起,看着烈焰,似乎想再冲破包围,但又不太敢再来一次。
见鼠妖被制服后,莫晓光和沈芳时才松开了彼此,但还是一个劲的往顾星洲身后躲。屋前原本看热闹的男人也被吓的躲进了屋内,从门缝里偷偷看着外面的一切。
就在众人皆认为已经降伏了这几只妖物之时,远方又传来了一声凌冽的狼嚎,比刚才更加瘆人。
火圈内还在挣扎的两只鼠妖听到嚎叫,居然纷纷停止了动作,众人以为它们是放弃了抵抗,却见得两妖相向而立,站定后对视了一眼,而后猛然扑向对方,狠狠的咬向了对方的脖颈。顿时,无数鲜血四散溅开来,看得周围一众弟子目瞪口呆。
但鼠妖却还未停止动作,继续死死的咬向对方的血脉深处,越来越多的鲜血喷涌而出。鼠妖体型硕大,体内的血液也是多于寻常老鼠。
撕咬半刻后,一只鼠妖的脖颈处传来一声裂骨之声,而后便瘫软了下去,不再动了。另一只鼠妖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同伴死后,便松开了嘴,后退半步,摇晃了两下,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自绝而亡,鼠妖宁愿死,也不愿被困住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