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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克里斯也并非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觉得如果能避人耳目,那还是避一避的好。
今天她穿上了一身宦服,恢复了蓝元霄的身份。这个决定她也是考虑了再三,以官方的身份去印佛经,可能更合适些。万一真被魔教的人盯上,恐怕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退一步说,蓝元霄这个身份随时可以不用了。但是,欧阳峰这个身份,她可不愿意丢了。
她煞费苦心地在郊外寻了一处作坊,包了工,又给了大趣÷阁的定钱,为的就是让所有匠人都保守秘密。心想着自己安排得如此周密,总不至于这么“幸运”被魔教的人撞到吧?
可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亦或是他低估了圣书在魔教人心中的地位。眼下她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盯上了。
开封某间客栈雅间,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斗笠,一位灰袍男子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街外往来的车马。几个同样带斗笠的黑衣男子,匆匆向客栈走来。
不一会儿,门上响起了轻敲声。
“进来!”灰衣人沉声道。
“属下见过左使大人!”来人尽量压低声音,但声调嘶哑。
楚翯冷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左使大人,”其中一人近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楚翯大吃一惊,“你再说一遍。”
圣书竟然有了下落!楚翯紧紧握住双手,用力到指节渐渐泛白,他想以此抵消胸口那撕裂般的感觉。他还记的十七年前那场恶战,也未能夺回圣书。无论是失书之过,还是夺书之败,自己都难辞其咎,本应立时辞去左使之职。但一想着圣书仍流落在外,就不得不扛起担子。
自己没有白白在京城逗留数月,将眼线遍布大街小巷,如今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是有了消息。
“竟然在北郊的一处作坊里……”楚翯狠厉道,“是在什么人手里?”
“那人穿着一身官服……看起来像是宫里的宦官!”
“宦官?”楚翯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是飞盗会当年窃圣书的残党,最起码是一个江湖人士,谁知竟然是宫里的人!他面色一变,目光却十分冷静,心道:我在老教主灵位前起誓,不追回遗失的圣书,誓死不休。即便是官府的人,我也要抢回来!
“我等先回来通报,另有兄弟跟着,稍后就会有回报!”
等待中,楚翯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微微有些紧张。他走到屋子中间的木桌前,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端起来浅浅啜了一口,茶水却没了一丝味道。
果然,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有人赶了回来。
“快说!”
“属下从作坊跟着那个宦官,本以为他会回宫,谁知最后他竟进了角门的军营……”他重重咽了口吐沫,“与他一处的,还有开封府的神捕剑肆!属下不敢追得太近,便赶紧回来报信。”
剑肆!楚翯立时想起了几个月前,与剑肆醉酒火边的事情。当时自己太想纾解怨气,便把圣书的事情全都说于剑肆听了,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悔。如今此事竟然与他有关?楚翯不由牙根紧咬,恨恨道:“难道神捕大人……这是要挡我的路吗?”
转眼楚翯就冷静下来,他心中盘算着:一种可能,圣书是假的,剑肆插手圣书之事,很可能是听了自己所说的内幕秘闻,他便假造一个圣书,目的是想诱惑那个香盗出手;第二种可能,圣书是真的,剑肆也许真的追查到了圣书的下落。
无论虚实,自己也必须去探个究竟。此番一去,说不定就要跟剑肆起冲突!
记得从前一起喝酒聊天时,他们就曾说笑道,如果有一天,双方对上了,到时要怎么办?
自己还笑着说让他拿了去领赏。
这段话在楚翯脑海里回旋片刻。他轻叹一声,心道:时过境迁,竟然真到了这一天。剑肆,恐怕你我心里都清楚,看来我们命中注定要有一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可惜这是为兄必须坚守的东西,一步也退让不了!
楚翯如是想着,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动,随即又稳住了,指尖用力按在黑漆桌面上,仿佛要按出手印来。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几个属下俱都不敢出声,一时间房间里静的出奇。
“对了,”手下的话打断了楚翯的思路,“属下回来前,在附近打听了一下,那个宦官名叫蓝元霄,就是最近名满京城的‘小蓝大人’!”
“这个消息确实吗?”楚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属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楚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喃喃唤了一句:“元霄……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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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的时刻终于临近了。
于是克里斯从躲藏的地方探头出来,心儿卜卜乱跳,四下张望。
透过树叶看到的大房子仍然黑漆漆的,没有人影。
树叶最轻微的沙沙声、风儿最低沉的嗖嗖声都能传到她的耳朵里。但如此静寂的地方,却听不到任何人活动的声响。
她心道:臭剑肆,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啊,如果这是纵火犯的据点,怎么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克里斯一从印刷作坊返回角门营,就被剑肆硬生生的拉进了所谓“夜袭”的队伍。说是开封府已经有了关于纵火犯的确切线索,今夜将派出捕快围捕。但因恐有猛火油,开封府已提前向枢密院申请了调遣角门营潜火军五番的兵符。五番作为辅助灭火的单位,参加作战,为防打草惊蛇,一切在暗中进行。
皇甫无涯率领的五番作为支援,处于靠后的位置,但这里却可以看到整幢大屋。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唯一的光亮都被挡在了云盖的另一边,如同天神投下了一道黑漆漆的巨大帷幕,五番的部队也都被罩了进去。
又等了一时三刻,熊戴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预定的行动时间已到。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提息运功。她的眼睛竭力穿透越来越浓的黑暗,似乎瞥到了匍伏在近处的捕快们。
凝目再看,看见了剑肆的身影。
他如一只黑豹,掠过阴翳,跨过屋外的那圈围栏,跳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捕快也纷纷翻了进去。他们很快穿过毫无遮掩的杂草地,那草长得已经有半人高,似乎显示这大屋已经荒废了好久,让人不得不怀疑情报的准确性。
他们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墙边,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地躲在黑暗里。
这时,月亮从遮住它的乌云后面露出脸来,在通往台阶的门口,克里斯看见一身皂衣的剑肆一闪而过。
短短的一阵沉寂之后,忽然,从屋里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克里斯在脑海中想象着叮叮咣咣一阵乱打,却很快被一阵尖厉的鸣叫声打断了。
那是开封府的四眼响箭发出的声音。
刚才一言不发的皇甫无涯,忽然笑了:“看来肆侯一出手,贼党便手到擒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幢大屋周围接连亮起一个个火把。霎时间,火光大盛,彷若白昼。原来方圆几里之内都布满了捕快,将大屋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那些纵火犯这一次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克里斯其实打心里佩服剑肆,行动安排的如此周密,又雷厉风行,但她嘴上却不愿承认,与熊戴影说着反话:“戴影,我看神捕大人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干嘛还扯着我们一起来?大半夜的老打扰人正常的休息,我的生物钟都紊乱了!”
主子一口的怪话,熊戴影也不知怎么接话,便没开口。
她又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啊,对了,肯定是那日我说开封府办案如何如何,他心生不满,今日是要让我见识见识开封府的浩大气势!真是个爱计较的人!”
皇甫无涯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接话,只是转身与副官交代起了什么。
克里斯顿觉尴尬,好似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她撇撇嘴,找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是稀里糊涂被剑肆拉上车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辨不清东西南北。看了看大屋,克里斯又向远处眺望,趁着明亮的月色,找到了开封铁塔,在心里对照了一下方位。如今她已经学会用这个京城的地标建筑辨识方位了。心道:咦,这大屋跟我那园子一样是北面,不过是北再偏东一些的地方。“戴影,这里是在京城的东北面对吗?”
“没错!”回答的却不是熊戴影,而是皇甫无涯,“这里正是城外东北方向的乔村!”
“乔村?”克里斯微一蹙眉,问道,“这村子的大屋不多,离城也不算太远,怎么这么大的一间屋子竟然杂草横生,空置着没人居住?”
旁边一个副官接口道:“听村民说前任屋主过世之后,这大屋时常闹鬼,自然没人愿意再住,所以那些纵火之人才敢趁夜把猛火油偷偷运进大屋,白日也没人愿意接近这里,他们才能掩人耳目躲在此处!”
“乔村……乔村……乔村?”克里斯下意识地不停念叨着,皇甫无涯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脑海中忽然电光般地一闪,她抬头看到皇甫无涯的目光,赶紧嘿嘿一笑遮掩了过去,然后拉着熊戴影跑到一边。
“戴影,这里是乔村!”克里斯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语气却急不可耐。
熊戴影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乔村如何?”
克里斯想了起来,月初时自己跟着小叔叔高遵惠宴请秦禹九的时候,说起了“魔教圣书”的事情。小叔叔说过,秦禹九从东平郡王府的藏宝楼里盗走的那块板子,其实是当年几个飞盗从巧手老汉手里抢走的三块真木板之一。它一直被藏在乔村的坟地里,躲过了魔教十多年的追踪。后来,这个飞盗又回到乔村,把木板挖了出来,辗转卖给了老王爷。
“‘这个’乔村就是‘那个’乔村!”克里斯见熊戴影不明就里,又趴在他耳边道,“巧手老汉,魔教圣书,乔村!”
熊戴影不由吃了一惊:“真的?”
“绝对没错!”克里斯顿足道。自己本就说等忙完了活字板印佛经,就要来乔村看看,是否还落下了当年没人注意到的线索?会不会有其他飞盗也是同样做法,把其余的圣书埋在了村子的什么地方?
今夜真是天赐良机,可以名正言顺地好好探查一番。她回头冲熊戴影眨眨眼,大声道:“戴影,咱们去看看肆侯查‘猛火油’查得怎么样了!”
说罢,她转身大步朝大屋奔去,熊戴影紧跟其后。
等到了近前,克里斯看见捕快们两两一组,正从屋里往外抬着尸体。他们把尸体摆放在大屋前院的空地上,那里已经躺着有了七、八具,死尸也都穿着黑色夜行衣。
克里斯借着火光,看向其中一具尸体,可怕的表情凝固在那人脸上,僵直的手紧紧抓握着自己胸口的衣襟,衣服仿佛快被扯破了,上面沾染着他吐出来的白色沫子。
其他尸体也都差不多这个死状,扭曲的手臂,僵直的脖子,发紫的嘴唇。
克里斯不寒而栗,心里感到不安。
身后又响起了皇甫无涯的声音:“这是毒死的!”
克里斯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我如今耳力不差,竟然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剑肆正好走出来,看到一惊一乍的克里斯,嘲弄道:“胆子这么小还跑来做什么,远远观望不就好了!”
皇甫无涯插话问:“怎么回事?”
“这些人看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个个凶狠异常。他们一开始是死斗不降,后来看到被咱们包围了,逃出无望,一个个便开始服毒自尽,但求一死,我来不及阻止!”剑肆阴沉着脸,恨恨地道,“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