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邈的双眸如夜色一样迷茫,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茫然不知所措地匆忙离开了案发现场。
天元十五年春,岳海境内瑶州遭遇巨大蝗灾,飞蝗蔽日,所过之处,禾稼俱毁。受损面积过大,受灾情形之严重,让人谈蝗色变。
当消息传至京城,田锐泽即刻召集朝臣,令户部尚书詹风华准备赈灾的钱粮。
文鹤翔愁容满面,“启禀皇上,去年宁扬府受灾,户部已拿出大量存银,又逢边关战事,眼下国库空虚啊!”
田锐泽龙眉紧蹙,岳海自来人文兴旺,国力强盛,两场灾祸就让岳海捉襟见肘?他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詹风华似乎早就料想到皇上不会相信,便接着禀道:“皇上若是不信,微臣这就让人把账簿都搬过来。”
田锐泽摇了摇手,叹道:“不必了!”
若真是国库空虚,空有一堆账簿又有何用?若户部造假,这账簿也定早已动了手脚。田锐泽面对着这帮老臣,突然感觉有些吃力,将目光转向田浩邈,问道:“太子有何高见?”
田浩邈饶有所思地看着詹风华,心中压抑着如大江翻滚的怒涛,暗卫每月将各州的情况上报,这些年来,各州上缴的银两,就算是再经历同样的十场战事,也是绰绰有余,而眼下户部亏空,定是人为,只是他不清楚,这背后的目的,到底是出于贪婪所致,还是对他所提出的新政不满,以此来暗中对抗,若是出于后者,这恐怕,绝非詹风华一人之胆量。
“儿臣以为,眼下救灾一日不可延误,若是国库空需,可号令百官解囊相助,儿臣愿意以身作则,捐出一年俸禄以赈灾。”田浩邈掷地有声,双眼瞥过姚正初与詹风华。
“老臣也愿捐出一年俸禄。”姚正初正义凛然,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田浩邈勾起唇角,好一只狡猾的狐狸。
“儿臣出一千两。”田宏扬毫不迟疑。
“儿臣也愿出一千两”。是田文虹的声音。
“臣捐献百银五百两。”兵部尚书俞波峻不甘示弱。
......
詹风华看着满朝文武纷纷解囊,一时动容得无法言语。出了朝堂,他匆匆追上姚正初,低声问道:“姚相,方才为何支援太子?皇上定会把此事交给太子,何不让他束手无策?”
姚正初怎会看不透这点,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身后并无旁人,眸子中透出老谋深算,“文老弟,若是处于僵局,逼得太甚,你能保证皇上和太子不会对户部下手?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以解户部之围。”
詹风华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姚相果然深谋远虑,小弟折服。”
姚正初脸上苍老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甩了甩衣袖,从容地往宫外走去,他的心事,又岂是詹风华所知。
前堂的朝事,传到了后宫,宫人也私下议论着这场闻之骇然的蝗灾。楚子月一到绮梦的宫里,便看见饺子红肿的红眼,她很少看到这丫头难过的样子,心中为之一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饺子哭红了鼻子,见到郡主前来,慌忙擦干了眼泪,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郡主,受灾的是奴婢的家乡,奴婢担心家人,熬不过这场灾难。”
蝗灾的事楚子月已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竟是熟人的故土,便安慰道:“别忧心了,我替你去一趟。”
饺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拉起子月的手,急切地问道:“郡主,真的吗?”
“嗯。”楚子月温柔地回答着,她本就一人,来去无拘束,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饺子感恩涕零,双膝跪地,“奴婢多谢郡主!”
朝廷派出太子田浩邈替代君王的身份,前往瑶州赈灾,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彰显朝廷对瑶州的重视,亦是对太子的重视。
田浩邈对着钮梅轻声吩咐了几句,便见钮梅消失在太子府的府邸中。田浩邈黑眸如星闪烁,发出明亮的光芒。
灞桥烟俞,姚江池馆,青延城春色如画,似是等着太子的归来。
田宏扬知道子月要去瑶州,不禁有心担忧,可是他知道,只要是子月做下的决定,他都无力阻止,他心中有些不安,他知道太子也去了瑶州,“要不,我陪你同去吧?”
“你还有政务处理,岂可因我一人而分心?宏扬,你不用担心我,再说,绮梦已派了人保护我。”楚子月怕田宏扬担心,故意说出谎言,来让宏扬安心。
田宏扬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深情地盯着子月,似乎要将自己永远定格在子月的双眸里,“那好,你记得我在青延城时刻等你归来。”
楚子月别了田宏扬,从玉琲曾给的银两中拿出两千两,在城中购置了不少粮食,雇了几辆马车,方行到城门,便被俞汲居拦住。
楚子月只好跳下马车,对着突来的俞汲居有些疑惑不解,莫非她也要去?记得宁扬府赈灾时,她也曾亲自前往。她若去,又何不跟着太子殿下?
俞汲居似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有的疑问,示意身后的丫寰,丫寰走上前来,递出一个精致的包裹,俞汲居拿过包裹递与子月手上,“郡主,这是我存下的一百两,虽然不多,也代表了我的一份心意,听闻郡主要去瑶州,还望郡主代表汲居,送给瑶州百姓。”
楚子月拿过包裹,“俞小姐果真菩萨心肠,只是子月不明白,小姐为何不交给太子?”
俞汲居拿起绢帕轻捂着嘴角,羞赧一笑,“汲居是担心太子见这银两太少,责怪汲居太过小气。”
楚子月看着她的羞涩,心中突然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拉了一下,疼得有点钻心。
瑶州与宁扬府比起来,不算山高路远,途中只需翻过一座大山,再驾车三五日便可抵达。一路上田浩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了那座唯一的大山下,才有些兴奋,示意所有人进山休息一夜,天亮再往瑶州行进。
“殿下,为何不等天明了再入山?若是这山中有匪贼,趁夜抢劫该怎么办?”随行的副将不明太子的用意,将心中的担心说了出来。
田浩邈望着沉寂而又黑暗的大山,正色道:“怕什么,这是岳海的国土,我乃岳海太子,敢动朝廷的灾银,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