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情叶长老宅心忠厚,眼见劳牧哀丧子之后,一蹶不振,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出杀害劳恪诚的真凶。多年以来,只要出现任何的蛛丝马迹,情叶长老均不肯放过,都会亲自前往查验一番,虽回回无功而返,却始终没有灰心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的暮秋,他偶然得到一个讯息,少林派有一俗家弟子,亦是修习千佛降魔手的高手,当年劳牧哀拜谒少林寺之时,崇淳禅师并未提及此人。
情叶长老当即找到了这名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当面向他质询,那人本是当地的一方大豪,又背靠着少林派这棵大树,见情叶长老如此咄咄逼人,如何能忍?二人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情叶长老武功精湛,将其打成重伤。那人气愤难平,立即着人去嵩山搬来了自己的师父崇淳禅师。
崇淳禅师见到情叶长老,责问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打伤了自己的徒儿。情叶长老详言情由,并说如若是己方搞错了,他愿意自戕谢罪。崇淳禅师听了冷笑说,要想查出真凶,又有何难?情叶长老听了,不免又惊又喜,忙问详情。崇淳禅师道,只要带他去亲自查验一番劳恪诚的尸骨,自有分断。
崇淳禅师是少林方丈崇证禅师的师弟,道行高深,身份尊崇,他既如此说,定非戏言。情叶长老当即向他磕头认罪,说道只要崇淳禅师能找出杀害劳恪诚的幕后真凶,那便是情教的大恩人,情教每年都少不得各类财物的供施不说,自己亦当践诺自戕,以谢其罪。
崇淳禅师的到来,令劳牧哀原本渐趋平静的心湖,又起风波。他带着崇淳禅师来到冰窖之中,打开冰棺,重新检视劳恪诚的伤情。崇淳禅师细细查看之后,一时却凝眉不语,神情庄重。劳牧哀见此情状,不免心下忐忑,再三追问之下,崇淳禅师方肯说出实情。
原来劳恪诚之伤,虽非少林派的千佛降魔手所致,却也与其有着极深的渊源。
崇淳禅师武学造诣高绝,于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学,无一不通,无一不熟。当年劳牧哀到少林寺查询真凶,崇淳禅师恰恰在外云游,并不在寺内。等他回到少林寺,师兄弟们偶尔在他面前言及劳恪诚被害一案,众僧对劳牧哀登门来访而颇有兴师问罪之意,大都心感不快,多是寥寥数语,不愿深谈,因此崇淳禅师对劳恪诚究竟死于何伤,并不知情。
此回崇淳禅师亲自检视完伤情之后,瞧出劳恪诚实是死于姑熟奚家的五彩斑斓手。姑孰奚家的创派祖师,当年本是少林弟子,后来他还了俗,在少林派千佛降魔手的基础上,创出了五彩斑斓手。
千佛降魔手既名“千佛”,掌法节制醇厚,只以降服敌人为目的,并不取人性命,而这位重返红尘的少林弟子创出的五彩斑斓手,招招力取对方要害,凌厉凶戾,完全是以性命相搏,置敌人于死地的招法。二者相较,根本同源,手法却是大相径庭。
崇淳禅师道明了原委,劳牧哀至此方知杀害儿子的幕后真凶,自是百感交集。崇淳禅师想到劳恪诚虽非死于少林弟子之手,却也与少林有着极大的干系,对情叶长老打伤自己的徒儿一事,也便不再追究,飘然下山而去。
情叶长老亦是工于心计之人,他此番邀请崇淳禅师深夜上山,心知此事关切重大,因而办得极为隐秘,除了自己和劳牧哀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
崇淳禅师下山后,劳牧哀和情叶长老在冰窖中抱头痛哭一场,二人再提及劳恪诚被害一事,均是满腹狐疑:当年众人梳理凶案线索之时,因姑孰奚家离事发地并不远,也曾有人提出过怀疑,只是姑孰奚家没有什么声名,且其掌门人奚云鸥性格怯懦,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因此并未深究。
其后等到少林派、崆峒派、嘉兴府常氏等一一被排除了嫌疑,情叶长老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往姑孰见到了奚云鸥。他一番明察暗访,发现奚家五彩斑斓手的功夫虽狠辣高明,然而奚云鸥禀赋寻常,修习奚始终未得其要旨,武艺低微,也就将奚云鸥的嫌疑给排除了。
如今旧案重提,冰窖中虽冰寒至极,劳牧哀和情叶长老却面色潮红,身上冷汗淋漓。二人言道,以崇淳禅师的武学造诣,断然不会看走了眼,劳恪诚死于姑孰奚家的奚,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这其间又有极大的纰漏:姑孰奚家与情教素无争持,更谈不上有何深仇重怨,断无对劳恪诚下此毒手,而令劳牧哀绝户之理,此为一也;姑孰奚家身微力薄,即使被人许以重利而受人唆使,也绝无可能在自家的地盘上行凶杀人,引火烧身,此为二也;姑孰奚家的掌门奚云鸥武功低微,倘若暗中偷袭,也很难一掌击毙劳恪诚,此为三也。
二人一番商酌,均觉劳恪诚之死,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便是修习姑孰奚家五彩斑斓手的,另有高手,只要能找出此人,也就能找出幕后的真凶,而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叫人不得不大为叹服。
这一晚之后,劳牧哀和情叶长老二人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劳牧哀每日依然与水姬如胶似漆,尽享闺中之乐,而情叶长老则暗中秘密调查那位会使五彩斑斓手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人。
如此又过数年,水姬诞下一子,聪明可爱,令劳牧哀喜不自禁,她也因而更得劳牧哀的宠溺。
劳牧哀为了陪她,再加上水姬枕风劲吹,索性擢升苏眠愁为副教主,兼任儆戒堂的堂主,教中的大事小事,尽皆交由他去全权处理。苏眠愁自此在情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权势熏天。
苏眠愁坐上副教主宝座后,挟势弄权,对情叶长老、情实长老、朱明护教、白藏护教,以及痴情使、至情使等异己者,是百般摈斥,大力加以排挤,众人慑于其权势,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时光匆匆,几年间情实长老、情根长老等教中的老人,先后离世,情叶长老也到了花甲之年。苏眠愁没有了几大长老从旁掣肘,势焰愈发可畏。也就是在这一年,情叶长老过寿之时,从一名贺客的口中偶然得知,苏眠愁似与姑孰奚家有着某种联系。尽管那人酒后语焉不详,情叶长老听了仍是不禁心头大震,他不动声色,将那名贺客悄悄留在了自己的宅舍,盘桓了数日。
其后二人攀谈,情叶长老方知那人本是苏眠愁的一位远方亲戚,此前曾数回找到苏眠愁,欲谋一份吃香喝辣的好差事,只是苏眠愁知他游手好闲惯了,始终没有应允。那人在苏眠愁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怀恨在心,他素知情叶长老与苏眠愁不睦,因此转而趋奉起情叶长老。
情叶长老明白那人的心思,当面痛骂苏眠愁没有眼力,以致埋没了难得的人才,然后秘密在自己管辖的情教楚州分舵,给那人安排了一个肥差。情叶长老为了掩人耳目,隔了一个多月,方以公干的名义,前往楚州,与那人进行了一次深谈。那人获得了一个肥差,对情叶长老感激不尽,自是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情叶长老这才从他口中得知,苏眠愁是太平州人氏,自幼家境贫寒,虽天生残疾,但生性好武,七八岁时被父母送往姑孰城,拜了城内一名老拳师门下习武。老拳师教了两年之后,见他习武颇有天分,便又将苏眠愁介绍给了姑孰城内武学名家奚刀岩的门下。奚刀岩正是如今姑孰奚家掌门奚云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