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沉默中,柳婧虎着脸说道:“去安排吧,明天一大早就动身!”
“是!”
看着前方,一个少女伸出头来,高兴地叫道:“这就是交州治所龙编?哇,这里的人好奇怪哦,一个个身上还刻着画呢!”
少女的声音一落,马车中的另一侧,一个少妇扁了扁嘴,说道:“交州有什么好地方?差中原多了!”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马车,招了招手,让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护卫靠近后,轻声说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护卫留着一把大胡子,国字脸身形壮实,面目看起来憨厚,只是一双不大的眼睛溜溜地转过不停。闻言他小声说道:“应该快了,刚才一直在叫痛,直到这会才睡去。”
闻言,少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她看了那马车一眼,又道:“那个小贱人在里面侍侯?”
“是,忠心着呢,衣不解带的。”
少妇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人都要死了,她讨好又有什么用?那家伙的财产房契,可是在我手里!”她转头看向前方城门大开,人来人往的交州治所龙编,冷着一张俏丽的脸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柳文景这厮,非要来交州一地,说是什么他亲人在这里,还说要寻不到亲死了心后才把那笔藏财产的地方告诉我,我也不会到这落后陈臭的地方来呢!”
听她这样说,一侧的少女细声细气地说道:“姐姐,你不要这样说姐夫啦,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好有什么用?”那少妇凉薄地说道:“一年四季在外面奔波,一有点钱就雇人寻什么亲人,宁可带着那贱人在身边也不带着我,那男人啊,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活该!”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那胡子大汉贼笑道:“瞧你这话说得,要是他愿意带着你。你就跟他去了?那我家谢小郎怎么办?你就不怕他被别的美人儿把魂勾了去?”说这话时,他一双眼溜溜地瞟向一侧忙低头脸露腼腆的少女。
那少妇听到这里也是一笑,她眸如秋波地瞟向走在前面的马车,娇声说道:“当然不会跟他走啦,我不是就这样一说吗?”
一侧的少女看了那大汉一眼后,转向少妇腼腆地说道:“姐姐,姐夫现在时日也不多了,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好歹,他留下的那些财产都是你与谢哥的。还有。他那么疼爱珍儿和礼儿。要是知道连那两个孩子也是谢哥的。真是九泉之下也会怪你呢。”顿了顿,她轻声说道:“姐,大头咱们都得去了,也让他死得安稳些。别死后怨着咱们……”
这时的人没有不信鬼神的,少妇听到亲妹妹这样说,也是一个寒颤,她声音软和下来,埋怨道:“要不是想着让他死得安稳点,我又怎么会听他的胡话,千里迢迢地赶到交州这等贫瘠瘴厉之地来?哼,我不就是想让他快点咽下气,心满意足闭了眼。我们一家四口好带着财产到那洛阳天子脚下享福去?”
少女迟疑了一会,细声细气地又道:“姐姐,那婢子所生的阿苦,毕竟是姐夫唯一的亲骨肉,你也给他一点生路好不好?前晚我听那婢子在悄悄地哭。似乎那苦儿寄养的人家,做得蛮苛刻的。”
哪知,少妇听到这话,立马拉了脸,她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唯一的亲儿?姓柳的亲儿只有我生的珍儿和礼儿,那苦儿明明是那个贱人与别人的私通生下的!”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妹妹,你要是再替那病死鬼说话,姐姐可要恼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少女连忙拍着姐姐的背,只是她老实乖顺的面容下,悄悄藏着笑。而那个大胡子壮汉,则看了这姐妹俩一眼,心里想道:这大小张氏,还是小张氏心更善些,小郎虽然迫不得已勾搭了这俩姐妹,以后真要娶,这大张氏心太狠,还真是娶不得!
这时,城门越来越近,官道上也渐渐车水马龙,几人停止了交谈,一边高兴地看着这交州新鲜的一切,一边入了城。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龙编城中,到处都是挂着‘客栈’和‘酒楼’字样的店铺,她们哪里知道这是邓九郎新任交州刺史后,因要如今交州所有官吏郡王才增设的?
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家,那姐妹俩娉娉婷婷地下了马车,看着来来往往一众衣着古怪,面目也不像中原人那般白净富态的龙编少女,姐妹俩都是下巴一抬,露出了一个傲慢不屑的眼神。
酒家很大,在让人把她的男人柳文景抬上客房后,那少妇带着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家,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正在对着这来来往往的当地人,那黧黑的面目和干瘦的身形指指点点时,突然间,酒楼外,又停了几辆马车。
然后,一个戴着纱帽,全身遮得严严实实,面目完全不显的妇人,在同样戴着斗笠,面目不可见的男子的簇拥下,走入了酒楼中。
这几人虽然遮得严实,可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凡,引得酒楼中吃着饭的众人打量了好一会,才各自收回好奇的目光,专心地用起餐来。
转眼间,那几人走到张氏姐妹后的那角落处坐下。
再一次回头瞅了一会后,小张氏眨了眨眼,好奇的冲自家姐姐说道:“姐,他们一定是中原人!”
那大张氏不屑地回头瞟了一眼后,傲慢地说道:“妹妹,我告诉你一个理儿,会来到交州这等贫瘠之地的中原人,多数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可与咱们完全不一样。”
小张氏‘啊’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优雅用着餐的,面色虽是苍白,五官却俊俏的谢郎,乖巧地说道:“是这样啊?姐姐好厉害。”
大张氏得到妹妹的夸奖,得意的一笑,她也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几个斗笠人瞟来的目光。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斗笠人站了起来,他挥手招来小二,说道:“给我们五间上房!”
“好的好的!”在那小二兴高采烈地带领下,那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妇人跟着几个斗笠人朝着后面走去。
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视野中,小张氏才收回目光,她快乐地说道:“姐姐,吃完饭后,咱们去玩一玩?”
“没有兴趣!”大张氏板着一张俏脸,一边用筷子戮了戮碗,一边咒道:“这鬼地方蚊子真多,大白天的又咬了我几口。不行,这都到交州了,我今天晚上就去问柳文景那厮,告诉他都到地儿了,看他怎么回答我。”
小张氏与那生着一双桃花眼的谢郎情意流转的勾搭了一回后,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我自己去。”
“那你自己去吧。”大张氏把筷子重重一放,抓了抓手臂很不耐烦地说道:“我真是被咬得痒死了!”
夜,很快就降临了。
在圆月挂上树梢时,大张氏略略打扮一番,在涂了一层铅粉,让自己脸色苍白后,她挤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提步来到一个厢房外。
“叩叩叩”她在门上敲了敲。
不一会,一个满脸忧色的女子过来打开了门,见是大张氏,她连忙惶恐地福了福,小小声地唤道:“主母。”
大张氏担忧地问道:“夫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痛得紧,刚刚才醒来。”
“恩,我去看看他。”大张氏推开女子,提步走了进去,走着走着,她一眼看到半卧在榻上,病得消瘦得不成样的丈夫,便抹起泪水来。
一边低泣着,她一边走到丈夫身边,轻轻给他提过被子盖上一点后,她含着泪忧心忡忡地说道:“夫君,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珍儿礼儿今儿一个劲地问你,我真担心这样下去,瞒不过他们了。”
榻上,消瘦得不成样的柳文景,转过一张肖似柳父,却没有那份清雅,只显得五官端正的面孔,在嗬嗬一阵,咳出一口脓痰后,喘息着说道:“不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这病,怕传染。”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大张氏苍白着脸珠泪滚滚,她用手帕捂着嘴,哽咽着说道:“夫君,珍儿和礼儿是咱们的命根子,便是咱们都死了,只要他们还活得好好的,那就什么都值了。”
在柳文景‘恩’了一声时,大张氏又问了几句‘还痛不痛?’‘人参我已让人去买了,明天应该能送到’的话,说道:“夫君,你说这交州有你的亲人,现在我们都到龙编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一个县?”
她的话音一落,柳文景却是眼眶一红,他闭上双眼又是一阵咳嗽,在大张氏极力低着头,紧紧捂着手帕,遮住了眼中的厌恶时,他把一口痰吐到那满色担忧之色的女子递来的痰盅中,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一个县。”疲惫无力地说到这里,柳文景虚弱无力地说道:“这一路,苦了你们了。珠儿,你去拿纸笔来,我把那些放财产的地方告诉你们两个。阿绣,你是主母,珠儿虽然以前对我不忠,可看在她这一路上服侍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我把那财产分为四份,你得三份她得一份,我去后,你们都要好好活着,你帮我好好把珍儿礼儿拉扯成人……”
似是失去了支撑,气息越来越弱的柳文景闭着眼睛说着,一侧的妾室珠儿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因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大张氏在听到珠儿也能分一份财产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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