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和谭淑珍带着张向北去了永城,中午就在谭淑珍家里吃饭,谭师母打电话给向南,让她中午回来吃饭,在电话里,谭师母特别叮嘱向南一个人回来,因为往常向南回来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带着殷桃或丁友松他们,很少有一个人回来的时候。
向南心里有些疑惑,不就是回家吃个饭嘛,为什么外婆会这么交待,难道是今天做了什么特别的菜,怕人多不够吃?
“小气。”向南撇了撇嘴。
回到家里,看到了张晨和张向北,向南明白了,原来是他们来了,怪不得。
向南看到张向北很高兴,拉着他,两个人很快就进去向南的房间,说他们自己的话去了。
谭淑珍看了看向南关着的房门,悄悄和张晨说:
“也是奇怪了,南南平时和其他人,没有这么多的话,怎么见到北北,就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哪里来这么多话?”
“你管他们。”张晨说,“光教育和批评,向南一开始就需要半个小时。”
谭淑珍乐坏了,张晨说:“也只有你们家向南了,张向北现在,我都说不过他,我一句,他有三句等着我,只有你们向南说他,他老老实实的。”
谭淑珍一想,还真是这样,谭淑珍开心地说:“好啊,南南总算是给我出气了,老的被他老子欺负,小的赚回来了。”
“我欺负过你了?”张晨睁大了眼睛,“谭淑珍,能欺负你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吧。”
“怎么没有,你想想,哪次我要是和你意见不统一,最后不都是被你占上峰。”谭淑珍说着就说起了陈年往事,“南南艺考、退学、到剧团,哪次不是?我就是一直被你霸凌。”
张晨得意地说:“什么霸凌,我这是以理服人,看到没有,向南回到剧团,没有回错吧?她果然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滚!”谭淑珍骂,不过骂完,她自己也笑了。
等到谭师母来叫他们好吃饭了,谭淑珍过去向南房间,叫了两次,两个人才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吃完了饭,向南拍了一下张向北的肩膀,和他说走,两个人起身,又准备钻回向南的房间去,谭淑珍说:
“南南,你等一下,我们有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向南问。
谭淑珍和张晨、老谭,三个人去客厅的沙发坐下,张晨和谭淑珍坐在长沙发上,老谭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还有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空着。
谭淑珍招呼向南也过去坐,向南在空着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他们。
张向北也跟了过去,他见谭淑珍他们三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张向北问:“我需要回避吗?”
“不需要。”谭淑珍说,“这事你可以知道,北北。”
张向北“哦”了一声,在向南坐着的沙发扶手上,坐下半个屁股,张晨骂了一声;
“去拿椅子,这么高的个子,坐那里和站着有什么区别。”
张向北做了一个鬼脸,走开去,过了会拿着一张小竹椅回来,放在茶几那边,面对着张晨和谭淑珍坐下。
毛竹的椅子很矮,坐下来后,张向北膝盖都到胸前了,他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那样子就像一个小学生,五个人这个阵势,倒像是沙发上的四个人,在审问张向北,向南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坐下来之后,谭淑珍斟酌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她看了看老谭,老谭板着脸,一声不吭,再看看张晨,正好张晨也看着她,谭淑珍求助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帮助说。
张晨轻咳了两声,看着向南说:
“南南,你爸爸去世也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事,本来你爸爸在病床上,就想让你妈和你说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妈妈觉得,那个时候,抢救你爸爸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现在,她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了,你也有权利知道。”
“什么事,叔叔?”向南笑了笑,说:“你们一个个这么严肃,我都有点害怕了。”
张晨看了看谭淑珍,和向南说:“你妈妈想告诉你的是,你的亲生父亲是刘立杆,对,就是杆子叔叔。”
向南浑身一震,张向北叫道:“哦买嘎,不会吧?”
谭淑珍微微低下了头,还是没有吭声,张晨看了看她,觉得这事,当事人说起来确实比较尴尬,还是他从第三方的角度说比较方便,他就把前天晚上,和小芳说的事情又和向南说了一遍。
只是,这次他又进行了简化,同样没有提到金莉莉,更没有提他们去海南,本来谭淑珍是要和他们一起去的,因为老谭和谭师母反对,才没有走成的事。
张晨现在的故事,变成了就是他和刘立杆,这两个山沟沟里的年轻人,因为对现状不满,就想去海南闯一闯,寻找更多的发展机会,但到了海南之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刘立杆虽然给谭淑珍写了信,但谭淑珍一直没有收到。
张晨把连当时老谭家里有电话,但会阻止他们通话,这事也都省略了。
更没有告诉向南,其实刘立杆到了海安,就给谭淑珍打过电话这事,张晨只是告诉向南,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有手机有网络,那时候人和人的联系,只有靠写信,通信一中断,所有的联系就彻底中断了。
张晨说的,也不算是在骗向南,当时大多数的人,确实是这么一个状况,有电话的人家,是极少数,老谭家里的电话,是文化局把老谭作为人才引进的时候,特意给他装的,那是特殊的待遇。
张晨和向南说,你妈妈因此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这个时候,她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怎么也没有办法找到我们。
张晨然后解释当时的政策如何严厉,像谭淑珍这样未婚先孕的如果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肯定是开除公职,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
而开除公职,对当时的一个人来说,就等于是被判处了死刑,比没有工作的人还不如,没有工作的人还可以找工作,被开除公职的,根本就没有单位敢录用,只能到处打打零工,或者街头摆摊,做做小生意。
大人的命运会这么悲惨,小孩子也是,没有结婚的人是不可能拿到准生证的,没有准生证的小孩,生下来就没有户口,就是黑户,黑户的小孩,连幼儿园和小学也不能上。
张晨然后和向南解释,谭淑珍和冯老贵怎么会结婚,就是为了保住工作,最重要的,当然是为了拿到准生证。
张晨看着向南,不停地说着,向南一直静静地听着张晨说,面无表情,连话都没有插一句,一些地方,张向北都快忍不住要插话了,他看看向南没有问,他也就没敢问。
张晨说着说着,他都怀疑向南没有在听,但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向南就抬头看着他,张晨继续往下说。
等到张晨说完,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谭师母收拾好厨房,都不敢走过来,只能坐在餐桌旁,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心怦怦直跳。
沉默了好一会,向南扭头问张向北:“张向北,这事你知道吗?”
张向北赶紧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也就是刚刚才知道,我都已经震惊了。”
向南点点头,她接着问张晨:“叔叔,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张晨说,“你妈妈坚守对老……对你爸爸的承诺,在你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她没有和任何人说,我是你爸爸死后才知道的,对了,你杆子叔叔,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外公,你呢,你早就知道了?”向南看着老谭问,老谭点了点头。
向南说:“好吧,那现在我也知道了。”
说完,向南站了起来,她没有走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出门去,张晨和谭淑珍、老谭三个人面面相觑,向南这么冷静,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她听完没有任何的表示,就走了出去,他们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张向北已经站起来,他朝张晨看看,张晨点了点头,张向北追了出去。
张向北追到电梯口的时候,向南乘坐的电梯已经下行,张向北赶紧“啪啪”按了下行键,等着另一部电梯的到来。
电梯到了,张向北走了进去,他在一楼和地下一楼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地下一楼,张向北出了电梯,跑进停车场的时候,看到向南已经走到自己的车旁,正开门坐进车里,张向北赶紧追了过去。
向南启动了车子,正准备开,张向北拦到了汽车前面,拍着引擎盖,向南吓了一跳,赶紧踩住刹车,把挡位挂到了驻车挡,她摇下车窗骂道:
“你找死啊,张向北?!”
张向北走过去,拉开副驾座的门,坐进了车。
“你进来干嘛?”向南问。
“跟着你。”张向北说。
“我去上班。”
“好,我跟你去上班。”
“我去spa。”
“好,我跟你去spa。”
“女子spa,你跟着去?”向南又好笑又好气。
“没有关系,我可以在外面休息区等。”张向北说。
向南没招了,她冲着张向北叫道:“好吧,我想去公墓,你要去吗?!”
“走吧,我也去拜拜冯叔叔。”张向北说。
向南瞪着张向北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她重新启动汽车,开了出去。
汽车过了白沙大桥,朝着城外的永城殡仪馆方向开去,张向北问向南:
“姐姐,你还好吗?”
“好,我有什么不好的。”向南冷笑着,哼了一声:“死了一个老爸,马上又冒出一个老爸,老爸无穷尽,张向北,你说我能不好吗?”
“我觉得你不好。”张向北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
“滚!”向南冲着张向北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