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停手吧!”
女子的声音轻飘飘地飘来,这一次,她仍然故意压低着声音,不过,薛斐仍然听得分明,声音显示女子非常年轻,也就二十不到的年龄。
“吼……”
壮汉死盯着薛斐,脸上的神情颇为狂乱,他在低声咆哮,像是一头愤怒至极的公牛,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不甘。薛斐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怠慢。要想让一头愤怒的公牛安静下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啪!”
女子轻轻抽动马鞭,在空中挥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鞭声入耳的一瞬间,壮汉的双眼多了一丝清明,眼中的血丝缓缓散去,原本急促的呼吸声也平缓了下来,咆哮声也不在。薛斐感觉到对方手上的力道在缓缓降低,相应的,他也减轻了力道。
单纯比拼力量,薛斐并没有落在下风。
然而,他也没有占什么优势,虽然,表面上那小山般强壮猛兽般凶恶的汉子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他看上去却留有余力甚是轻松,实际上,薛斐同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只不过,他的风格就是这样,不管是面对怎样的境况,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无甚表情变化,让外人无从看透。
所以,能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较量,薛斐多少松了一口气。
胜负心什么的薛斐自然是有的,但是,像某些人那样遇到一个好对手就饥渴难耐非要和对方较量个高下的那种心情他却是没有的,有着后世记忆的他做什么事情都有目的性,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打斗甚是愚蠢。此刻所面临的局面便是如此,毫无来由,毫无意义,若非还要和翟弘搞好关系,他决计放手不管。
“啪!”
在两人的手掌离开对方的那一刻,那汉子最后发了一次力,微微屈肘,然后用力向前推去,两人的手掌再次在空中相击,发出了一声脆响。
“腾腾腾……”
薛斐的身形急速向后退去,脚跟踩在地面,发出一连串的轻响,一连奔出好几步,直到推到翟弘身前方才停下脚步,看样子貌似吃了个大亏。
瞧见这一幕,那个壮汉哈哈大笑两声,甚是满意。
与此同时,他的那些同伴纷纷发出嘘声、口哨声,翟弘和他的伴当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当事人薛斐脸色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不像是感到了屈辱。
他是故意后退的。
并非因为不小心、并非因为反应不及,并非因为应对失措方才后退……
诚然,他能够一步不退地和那汉子对掌,如此,不过是双方脚下的青砖碎得更细罢了,如此,那汉子的胜负心仍然存在,若是冲动起来继续纠缠不休,未免无趣。
故而,薛斐借着那汉子的力道向后退去,不过是脸面上有些受损,实际上没有半点伤害,顺便让那汉子占了上风借此下台,如此,何乐而不为。
对薛斐这个实用主义者来说,所谓面子这类的东西,在某些场合下,其实算不了什么,没有必要去争。
“走吧!”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招呼她的同伴离去。
薛斐微笑着望向那个女子,虽然,即便是隔着面纱他仍然能感觉到那女子的目光,那一刻,对方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于是,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哼!”
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声从女子所在的地方传来,几乎在同时,那女子转身向外行去,壮汉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在向外行的同时还示威地向薛斐亮了亮砂锅一般大的拳头,其他那些家伙脸上的神情多半也带着炫耀和得意。
翟弘气得脸色发白,不过,这会儿他并未让手下将那些人拦下。
他是一个爱面子的家伙,然而,比起面子来他更爱自己的性命。如今,就算再没有眼色,他也知道那些家伙不是易于之辈,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汉,自己这边除了一个薛斐能够起作用吧,其他那些家伙都是酒囊饭袋,若还是纠缠不休,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所以,即便他牙关紧咬,很是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人离开。
“老爷!”
“老爷,你没事吧!”
“老爷,俺这就出去,瞧那些人走哪条道,然后召集兄弟劫了他们……”
那些人离开之后,翟弘的手下一改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立马围了上来向翟弘表忠心。
薛斐苦笑了一声,退了开去。
“滚,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
翟弘暴怒了。
“一帮酒囊饭袋,滚远一点,少他妈的丢人现眼了……指望你们这些家伙,你翟大爷早就被人弄死了!”
不多会,那些家伙就被暴怒的翟弘赶了开去,灰溜溜地躲到了一旁,不敢离开也不敢过于靠近。
望着薛斐,翟弘变幻了表情。
昨天,薛斐从刺客手底下救了翟弘一命,那时候,翟弘正处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被吓得屁滚尿流,所以,根本就没有体会到薛斐的强大之处,之所以恳求薛斐陪他上路,不过是一种心里寄托罢了,真正让他放心的还是紧跟在身后不远的单雄信的马队。然而,瞧见薛斐和那个壮汉较量的那一幕后,翟弘对薛斐改变了看法。如果。一开始他是将自己的地位置于薛斐之上,这时,便是抱着平等的态度了!
这年头,有两种人容易得到众人的尊敬。
第一种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家伙,有着深厚的背景,有着强大的依靠,自身也有能力,他们乃是上层人物,在社会的金字塔塔尖上相互吹捧,金字塔下边的人只能顶礼膜拜。
比如单雄信,他便是想爬上去成为那样的角色。
还有一种人则是武力惊人的武士,从南北朝以来战乱不断,大隋一统中原不过一二十年天下乱象又现,所以武道一途流传甚广,特别是在饱经战乱荼毒的北地,人们对于武道更为重视。
不管是那些以儒传家的千年世家,还是以军功上位的关陇门阀,还是地方上的土豪强人,皆没有丢下武,在如今这个时代,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没有人看得上。
像关西李玄霸,宇文成都,裴行俨,像关东张须陀,秦叔宝,罗士信等武艺高强的家伙,有的是门阀世家的子弟,有的是将门后代,有的是地方豪杰,有的是寒门出身,然而,他们同样名震天下,这名头便是他们一拳一脚所打出来的。
薛斐虽然手下有一万多人,最初,翟弘还是看不上他,因为他知道,薛斐手底下的那一万多人多为老弱妇孺,与其说是他的依仗,倒不如说是负担更为恰当。
然而,瞧见薛斐能和那等凶猛的壮汉对抗不落下风之后,翟弘改变了态度,他认为对方日后的成就决计不低,名头决计不小。
就算是个蠢货,也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
“薛大郎,怎么办?”
将手底下人的赶到了一边去,翟弘和薛斐在屋内的角落围着一个案几坐下,崔贵离开了,忙着给他们张罗酒菜。
薛斐瞧了翟弘一眼,翟弘继续说道。
“大郎不是想要上好的战马么?你家翟二哥准备将马市放在这个驿站,那群河北人早不出现,吃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是不是有问题啊!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未必不是虚晃一枪啊!”
“嗯!”
薛斐点了点头。
“老哥,你准备怎么做?”
“大郎,我已经叫了一个机灵的家伙跟了上去,外面大雪掩路,对方有好大几车行李,多半走不远……”
翟弘虽然嚣张跋扈行事高调,却也不是十足的蠢蛋,那些人一离开,他就暗地派人跟了上去。
“再找一个人去将这事告诉单二哥吧,他那边都是陌生人更容易追踪,对方若是离开东郡便罢,若是往滑台而去?……”
“哼!”
翟弘冷哼了一声,笑了笑。
“那些家伙若是到了滑台,便逃不过某家的耳目了,到时候,就算这些外乡人是条强龙也得给我盘起!”
就在这时,崔贵带着几个下人端着酒菜走了过来,两人便停下了说话。等那些家伙将酒菜放下离开之后,翟弘端起酒盏喝了一杯,随后,将酒盏放下,叹了口气。
“饮了山里酿造的酒,如今,再也喝不下别的酒水了!”
薛斐笑了笑没有回话。
翟弘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家翟二哥有公事去了白马,过两天才能回来,大郎继续是为买马而来,留在驿站便可,无须再送我回滑台!”
最初,翟弘让薛斐送他回滑台,因为薛斐说要和翟让见面,如今,他不敢欺瞒薛斐,也就说出了翟让不在滑台的实情,同时,也就马市的地点告诉了薛斐,可谓是诚意拳拳。
实际上,他还是想薛斐送他回滑台,他还是害怕有人在路上行刺,虽然,驿站距离滑台不过三十几里地。所以,说完之后,他眼巴巴地望着薛斐。
薛斐沉吟了片刻,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