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照耀,投下两道长长孤寂的身影。
特林维尔恨恨地说道:“这算什么?格雷恩。这位王子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好吧,假如我不配加入近卫军,那么,你呢,格雷恩。你可是国王亲自任命的中队长,他凭什么这样对你?难道我们真得要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吗?这太傻了。反正我也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想要我们。我们索性离开吧。回到巴布克莱,回到蓝莓酒馆。那里,我们的朋友多得是。”
格雷恩淡然一笑地说道:“穿上了这身军装。我们已经是军人了。如果我们离开,也许正是他所期待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我们才不会遇到这点小小地刁难就当逃兵。特林维尔,打起精神来,让我们一起证明,至少他说错了一点。勇敢,除了他说的,我们还能做到更多。应该感谢艾斯夏尔王子给予我们展示自豪的机会。再说,”他认真地说道,“这身军服,穿在你的身上,确实很漂亮。”
格雷恩的几句话,就宽解了特林维尔满腔的愤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他更不想背负着逃兵的骂名。他说道:“好的,格雷恩。反正我也不会离开你。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格雷恩笑着看着他,说道:“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让他们看到,与众不同的哨兵。”
军营的夜晚漫长严峻,他们的近卫军生涯也真正开始。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星辰渐隐。大营军号嘹亮,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近卫军的一天,在严格的训练中开始了。
清凉的晨风吹过面庞,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相视一笑。他们一夜未眠,却毫无倦意。他们打开了营门,目送士兵纵马疾驰,激起的烟尘弥漫着,清脆的马蹄声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得很远很远。
整整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烈日烘烤,水米未进,都不能让他们忘却自己的职责。
他们是哨兵,军营的眼睛,士兵的守护神。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士兵,都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们身体疲惫,却面带笑容,告诉所有看到那笑容的人,他们的精神,是钢铁铸就。他们能接受任何挑战和考验!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打倒他们。
又一个黑夜降临,偌大的军营重新归于寂静安宁。
至少,表面上如此。
艾斯夏尔王子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沉思不语。几个骑士团长和中军官面面相觑,都不敢去打扰他。
大帐中死一般沉寂。
终于,他停下脚步,问道:“他们呢?”
中军官低声说道:“还在站岗。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能擅自离岗。”
迪格斯团长说道:“殿下,格雷恩毕竟是国王亲自推荐和任命地。如果让国王知道,你这样对待他们,国王一定会很生气。一天一夜,已经够他们受得了。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适可而止吧。”
艾斯夏尔王子点点头,对中军官说道:“你去看看,如果他们想让别人代替,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中队去吧。”
中军官领命而去,他们在大帐中等待。不一会,中军官就跑了回来。他的脸色复杂犹豫。他看着艾斯夏尔王子,欲言又止。
艾斯夏尔王子猜到了。他冷冷地问道:“他们不肯?”
中军官垂下眼睛喏喏回答:“格雷恩中队长说,他们接受了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就要行使他们的使命。没有殿下的命令,他们就会一直守卫在哨位。”
艾斯夏尔王子本已自感过分而稍显愧疚的心,又被格雷恩毫不妥协地强硬刺伤。他阴沉着脸,看着他的骑士团长。
“巡营。”他大喊一声。
如果说昨天夏尔王子只是提前出发,与往日稍显不同。今天就已完全打破常规,他虎头蛇尾地巡视过几个营房,身后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士兵。他的士兵都能看得出,他们的军团长,心事重重。
艾斯夏尔王子带领他的随从来到大营门外。他看到两棵挺拔的松树般站立的哨兵。他们**神圣不可侵犯地神情深深刺痛了夏尔王子。他本想冲过去,怒斥喝骂也好,讥讽蔑视也好,他知道,他如果那样做的话,会稍稍降低心中的挫折感。可是,他就只是站着。然后,他用他的士兵见惯的冷傲说道:“我想,你们为他们担心,都是多余地。至少,他们看上去,很喜欢站岗。那么,就让他们在那里站着吧。想站多久,就站多久。”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大帐。
他的侍从和骑士团长都面面相觑。他们见惯了平静如水的近卫军领袖,也曾见过怒不可遏的军团长,却从看到过他们的夏尔王子今晚如此失落。他们都不知道,艾斯夏尔王子为何会对格雷恩横加刁难。
不错,格雷恩虽然是国王本人亲自推荐和任命地,如果换在别的军团,也许可以成为一名出类拔萃地中队长。
可是,不要忘了,他是在蓝鹰近卫军团。他不过是一名小小地中队长,位卑言轻。以艾斯夏尔王子在近卫军团的权威和声望,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近卫军士兵唯他马首是瞻,以能执行他的意志为无上荣光。没有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完全不必如此为了一个刚刚加入近卫军的中队长做出有损身份的举动。所以,他们都不明白。
可是,没有人敢劝说他。
“我真得不明白,格雷恩。”饿肚子的巨人说道,“你看到了吧,他们今天都懒得和我们说句话了。虽然我还有的是力气,再站多久都休想让我低头认输。可是,格雷恩,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真得有意义吗?我真得看不出,做一个哨兵有什么好。那怕就像你说的,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哨兵,不也还是一个哨兵吗?倒不如上战场和敌人面对面厮杀一场,死了也比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好多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朋友,“特林维尔,面对敌人的刀剑,流血牺牲是每个英勇士兵都能做到地。可是,”他说道“相信我,我们现在所做的,绝对不是没有意义地。因为,我们是在和自己战斗。能打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意志,才是我们最坚强地依靠和最宝贵的品质。近卫军崇拜强者,我们要想在近卫军扎下根,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虽然,你和我都是不经意间,机缘巧合才加入了近卫军。可是,我们一旦做出了选择,永远都不能忘记了承诺。为了伯阿多尼,为了国王陛下,誓死捍卫近卫军和我们做为士兵的荣耀。我们不会畏惧任何人,除非,我们能让他们畏惧。”
特林维尔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好吧,格雷恩。虽然我没有完全听懂你的话。可是,你还是说服了我。一想到站在这里就会有人害怕我们,不开心才怪呢。”他拍拍肚皮说道,“我一点都不饿了。让他们试试看吧。我敢和他们打赌,我最少还能站好几天呢。唉唉,要是这时候蓝莓老爹给我送点清凉解渴的啤酒,我还能再多站一天呢。”
格雷恩最喜欢的就是特林维尔永远不会被艰难吓倒,乐观向上的笑容。他也和特林维尔一样,饥渴难耐,疲乏不堪。这个时候,他需要朋友,需要特林维尔,在安慰他的时候,他也会从朋友的笑声中,得到鼓励和勇气。
他继续和特林维尔开着玩笑,以使寂寞地黑夜不再漫长难熬。
他说道:“特林维尔,真希望蓝莓老爹会听到你的祈求。顺便也能让他听到我的吧。如果他真能来送给你啤酒,就一定要多送一点。要不然,你都会喝光地。”
一说到啤酒,特林维尔兴奋地双眼直冒蓝光。他说道:“别担心,格雷恩。从我们再见到那一天起,我就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分享一切。喜悦,忧愁,平安,幸福,所有的一切。当然也会包括蓝莓老爹的啤酒了。不过,你一定知道,巴布克莱还有很多酒馆,他们的酒,据说也不错呢。你都还没有去过吧?”
格雷恩哑然失笑,他说道:“好的。我记住了,我会去品尝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夜晚,我觉得蓝莓酒馆才是天底下我最向往的地方啊。”
“快别说了。不要再提起蓝莓老爹和他的啤酒了。如果你继续描述那种妙不可言的,盛在大杯子里,泛着泡沫的天神恩赐人间最美味的甘泉,我觉得当一个逃兵,也许会让我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他一脸神往地拍拍肚皮,意犹未尽,“我觉得,我能喝下整个蓝莓酒馆里的酒了。”
“在近卫军营里,竟然还有人会以当逃兵为荣呢。这可是我老头子当兵几十年,前所未闻之事啊。”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谁?谁在哪儿?站出来。”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同时警觉地大声发问。
一个黑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特林维尔大声问道。
来人身着便装,没有佩剑。他把手里提着的两个鼓鼓地皮囊放在地上,说道:“我是暴风骑士团团长迪格斯。”
他走到两个哨兵面前,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着两个年轻的士兵说道:“近卫军神圣的光辉和荣耀,竟然比不上一大杯啤酒的诱惑。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看来,艾斯夏尔王子想的没错。你们真得不适合待在近卫军团。”
特林维尔气的满面通红,可是随口的玩笑被别的人听了去,一时张口结舌,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格雷恩笑着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老成持重的迪格斯团长,又怎么会把你的一句玩笑话当真呢?”
迪格斯团长板着脸说道:“我并不认为那是一句玩笑话。如果不是想到近卫军里的那些年轻人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我早就跑到蓝莓老头的酒馆去了。比你们跑得还快呢。”
特林维尔咧着嘴,笑着问道:“你也喝过蓝莓老爹的黑啤酒?”
“当然。不过那时候,我也像你们一样年轻呢,还是近卫军一名普通的士兵。”迪格斯团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迪格斯团长是几天来,除了夏尔王子之外,唯一一个和他们说话的人了。格雷恩问道:“迪格斯团长,您夤夜不眠,不会是专门来看我们的吧。”
“那倒不是。”迪格斯说道;“我要看到我的小伙子们都睡了,才能睡得安心。顺便说一下,格雷恩队长,如果,你能成为中队长的话。你的第一中队,就归我这个老头子的骑士团管辖。我就是你的团长。”
格雷恩说道:“是的,长官。能在您的麾下,听从您的指挥,我和我的朋友,都深感荣幸。”
迪格斯笑道:“这是恭维吗?”
“当然,出自至诚的恭维,也同样会是最真诚的赞美。”格雷恩说道,“如果说艾斯夏尔王子是近卫军的灵魂,迪格斯团长就是近卫军的筋骨。伯阿多尼国又有谁不知道呢。”
迪格斯团长呵呵笑道:“我已经开始喜欢你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了。可惜,如果你和艾斯夏尔王子说话时也能这样委婉一些,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我老头子也能早点睡了。”
格雷恩轻轻一笑。
迪格斯团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坚强,可是,近卫军里也不只是好胜就能站稳脚跟。虽然你们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可我不能想象,你们还能站多久。即使年轻地身体也是会受不了地。我可不想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失去两个英勇的近卫兵士兵啊。听我这个老人家的一句话,去向艾斯夏尔王子认个错,一切都会好的。”
格雷恩说道:“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去,长官。只是,我不知道该为什么去认错。难道,近卫军哨兵的忠诚不是应该受到表彰地吗?难道,忠实执行军团长的命令会是错误的吗?”特林维尔在一旁使劲儿点着头。
迪格斯团长本来已经想到了很多理由来劝解格雷恩,却被格雷恩轻描淡写地反问难住了。空有事先想到的许多个理由,此时此刻,他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赞许的神色,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只好说:“好吧,我无话可说。祝你们好运。”
他转身离开,格雷恩喊住了他:“长官,你忘记了你的东西。”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两个皮囊,发出咣里咣当的声音。
迪格斯团长转过身来,笑着问道:“你确定,是我丢的吗?”
“是的,长官。就像确定我们还要继续站下去一样。”
迪格斯团长接过皮囊,叹了口气说道:“人老了,就爱丢三落四。谢谢。你们都是勇士,我已经记住你们了。而且,我相信,明天,也许有更多士兵都会认识你们的。”
直到他的背影又隐入黑暗中,特林维尔死死盯着格雷恩,他明显有些生气:“格雷恩,你,为什么要把水还给他?”
格雷恩看着朋友,心中泛起一丝歉疚。他说道:“对不起,特林维尔。我知道我们很需要它,可是,我以为,你想得会和我一样。”
特林维尔气鼓鼓地说道:“当然不一样。你总是这样,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说道:“对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不依不饶,他说道:“如果有下次,你应该把机会留给我。我一想到对着可敬地迪格斯团长说道,先生,你怎么可以随便乱丢东西呢。做为近卫军骑士团长,你可是给你的士兵们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啊。这样说,才比较有趣啊。”
格雷恩愕然,继而,他们相视开怀大笑。
清凉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脸,星星一闪一闪,就像陪着他们一起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