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灿烂,木墙上为了美观专门留下的菱形小孔把金光接住,投入内堂桌上。郎中,道士,小孩,旅馆偏僻一角,一场根本不知从何而起的谈话就这样戏剧性的发生了。
“在下看二位一直注意我,不知是否是有什么事?”郎中的脸俊逸硬朗,眸子透出的暖意很容易给别人信赖感,将幡子靠在桌上,双手放于膝盖,端方工整。
赵楷一阵愕然,虽然他和王琦刚刚是在观察他,但是就像路上遇见一个有趣的事,站在那里看一段时间就够了,没有人还会在之后刻意回忆,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来问他们,这人就是在没事找事,嗯,没事找事。
王琦此时面色不改,顺着话头想要结束话题,不多惹事,缓缓答道:“刚刚确实是我们冒犯了阁下,还望阁下见谅。”
郎中却是轻轻一笑,眸子里的暖意被无限般放大,身子端庄的姿势不变,倒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无妨无妨,我看二位,不似这里的本地人,此地离边界不远不知二位所为何来?”
看着这个赖着不走的郎中,王琦心中的警惕更甚,“我们二位身为江湖中人,本就四处漂泊,如今是与好友约好要在次相见。”
“原来是与人有约,其实在下也不是闲来无事来与二位套套交情。”他顿了一顿,眸子里的光亮投向赵楷,赵楷显然是疑惑极了,被看的略微有些发慌,心里只道这江湖怪人太多,不住吐槽。
“我看这位小兄弟印堂发黑,似是得了怪病啊。”
赵楷心里好像已经被一万只马儿踏着青草随意肆虐,想起当初自己与王琦相识时的谈话,心想真的是物以类聚,同样类型的人相互还真是有吸引力的。
但是接下来郎中漫不经心的话,却令两人心中的警惕升到顶点,只要那郎中有一个小动作两人就要拿起武器与对方比试武功高低了。
“小兄弟应该是近来才得这病的吧,是不是总会做一些不知所谓的梦,我看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施展某种手段而造成的,嗯,是巫师的可能性很大。”
赵楷明显是被这个形容给惊住了,他如今的黑铁血脉确实符合郎中所说,“你,你到底是谁?”
“小兄弟不要慌,在下神医之名不是白吹的。”他指了指幡子上的神医二字,右手呈筒状像模像样的摸了摸不是自己那很长的胡须。
“五律之术听过吗?就是在下所创。”
五律之术是近年来出现的一种集大成的养生之法,颇为精妙,其中又有衍生出的数种旁门左道,比如一些用于打坐养息的心法,一些专用于增强体魄的身体舒展方法,不知由谁所创,只知起先流行于大楚一处修道之地,然后名气愈大,所学之人越来越多,便流传开了,近年来,便是这互为敌国的大奉的百姓也知之甚多。许多人将这种养生之法供上了极高的地位,好事者说此法可与古之先贤所做的精妙的药论医术并驾齐驱,都是猜测这方法的创造者应该是位隐世高人,否则怎会有如此高的见解。
王琦与赵楷自是知道五律之法的高妙,如今对面坐着的人自称是此法创始人,两人自打破脑袋都不会相信。
但是刚才这郎中所言确是正中赵楷的黑铁血脉症状,还要再试探试探。如此年轻如果对方真的知道黑铁血脉的反应,要么是背景极深,要么就是跟当初刺客一伙的。但是如此之巧,而且连自己都察觉不到气机的流转,还真是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看你刚才的反应,在下便是没有说错了。”
“我这位师侄确实是有古怪而隐秘的病症,不知先生有何见解?”王琦故意试探。
“让我先把把脉。”
王琦专门点了点头,赵楷这才撸了撸袖管,伸出手去。
郎中的手很暖,仿佛有灵一般,虽然把脉时对方的手指静止不动,但是赵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入身体,热流一般的感觉,轻微却又的的确确的存在。
很快,对方离了手,双手拢袖,一副风轻云淡地又望闻问切了一段时间,笑眯眯地道:“是在下错了,小兄弟只是思虑过重,略微有些心火,不是大病,在下就不赖着不走了。”
说完,起身离开,很是利落,步伐倒是与来时相同,慢悠悠的上了二楼,没有再打招呼。
王琦眉头直皱,但是苦在确实没有发现有气机涟漪,没有出手试探的由头。
“这人好奇怪。”赵楷现在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刚刚把脉时的那股热流传递极细微又极快速,在赵楷的感觉里只是一瞬的时间,所以便没有注意,也没有告知王琦。
二楼的一件普通客房里,郎中放下行李,坐在靠窗的书桌之上,窗子大开,午时未过,风已渐起,刮得枯黄的树叶随风摇摆就像海上的一叶小舟,他伸出手去,接住一片叶子,枯黄之上纹路已经不全,他细细摩梭把玩,眸中暖意四起,伴着上翘的嘴角,整个人光彩熠熠,他细语呢喃道:“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没想到...既然这么巧的话,就送你们入局好了。”
午时过后,无人再扰,两人便聚在屋里商量如何再与杨逍与大铁锤联系上,王琦坐在桌旁凳子上,扳着手指算日子,他们这些天过的稀里糊涂的,只知道如今大概是农历七月中旬。这些天两人抄了近路,大多不见人影,不过村落,倒是不知过没过中元节。当时在黑角寨商量的是最迟是中元节过后一月,若是还未相见,便让王琦按照杨逍给的秘法联系万瑶宗的那个始作俑者,让他安排赵楷,倒不是不想管赵楷了,实在是万瑶宗实力太强,根本摆脱了控制,当然很有可能对方已经派了人手潜伏在暗处。
待得晚上,街上人影攒动,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二人一打听才知今天正是中元节。
中元节,又称鬼节,这天人们会准备钱币、果脯、美酒以及时令之物祭祀祖先,同时还有放河灯,烧街衣的习俗。到得晚上,清凉的夜风里,男男女女上街夜游,家家户户的人们聚于河畔江畔点放河灯,看着点点光亮顺着流水远走消失,心里便也会多了些安心。
两人刚刚问完身旁一位老人,这才得知了今天是上元节的事情,老人身边还跟着一大家子,他身着一身黑色的低领短袄,其上还有点点金色的花纹点映,材质非凡,看上去虽已古稀之年,却精神矍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
老人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外乡人连今天是上元节都不知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准备,出于好心便邀请二人一同夜游。老人邀请再三,很是友好,两人这时要再推脱反倒是会留下破绽,所以就点头答应了。
他指了指前方道“待到走出这条街巷,往右拐去还有一条更热闹的,这些年圣上开明,对商人管束极松,我们这里商旅往来繁多,每过佳节,便有人专门摆摊卖些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倒是令得节日热闹许多呀。对了,到时候再往前行还可以在清裟河畔点放河灯,河上处处都是点亮的花灯,仿佛是置身于天上的银河,旁边往往还有许多平时不曾出阁的女眷,很是赏心悦目呀。”老人十分健谈又幽默风趣,使得两人颇为轻松,就连有些怕生的赵楷也是熟络地陪老人聊起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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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隔数条长街的偏僻一隅,黑暗地带里不能视物,但是却有细密的对话声出现于这仿佛空间裂缝的无人区里。
“怎么回事,听传言可不是你亲自动手,什么时候冒出个郎中,这可与我们当初商量好的不一样,多一个人知晓便是多一份麻烦,”
刻意压低的粗粝的男声响起,使得黑暗中多了份诡异。
“你可能误会了,郎中跟我不是一伙的。”淡漠的声音仿佛笼罩了层层迷雾让人听不出性别。
“什么,不是你的人,那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拿到金光诀。”
那人冷冷的嗯了一声,不做解答。
对面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被别人抢走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现在是什么意思。”
“别忘了,我们是平等合作,各取所需,所以就算失败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好,很好,如果没拿到金光诀,你想要的东西便会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你敢。”从牙缝里蹦出两字,声音终于有了一些波动。
黑暗里交易的双方莫名地对峙起来。
“那郎中跑不出去,麒麟山庄不是想招惹就能招惹的,山庄秘法数不胜数,所谓的金光诀便有专门的印记留下,配合独特相配的法器流光便可找到秘籍所在之地。”声音重归淡漠,仿佛出声者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
“好,那就再给你一段时间,中秋之前,如若你还不能拿到金光诀,我们就另请高明了。不过你想要的东西,啧啧...”冷厉的话语融入暗夜令人极度不适。
“我会拿到的。”
冷风阵阵,扯起一块大布,嘶嘶的声音划破长空,对话声却随风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