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何图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芸熙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撕破的抹布一般,缓缓的,撕成一条一条,痛的她喉咙嘶哑说不出半个字。
该怎么选,是母亲还是胤禟?
芸熙看着窗外如咸蛋黄一般即将落下的日头,心中默然,只剩一天半了。
......
宗人府。
“你说什么?”因为极度炎热缺水,已经有轻微脱水症状的胤禩双唇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子,身体也显得有些浮肿。听到小太监附在他耳边说的话,一时间激愤伤恸齐齐涌来,他用尽全力抓住了小太监的衣领全然不顾嘴唇裂开后汩汩冒出的鲜血,“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可以啊。”那太监轻轻将胤禩虚浮无力的手拨开,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八福晋,哦不。是废八福晋,庶人郭络罗氏,因不肯供述罪人允禩的罪状,已经自戕了。”
“自戕了...自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胤禩忽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落下了两行清泪,“好大的罪名!因不肯供述爷的罪状而自戕,你们好大的本事!”
“不是我们好大的本事。是郭络罗氏好大的本事,竟然在供书上辱骂当今天子,她岂能再活!?”
“好好好,甚好。”胤禩嘴唇上鲜血直流,流入口中腥咸一片,“一个女人都不放过,胤禛好生宽阔的胸襟!”
“哦对,还有一事忘记告诉爷了。”小太监尖锐的嗓音再度响起,“圣上说了,郭络罗氏生前已被爱新觉罗氏休回外家,且为罪妇,不配享有坟茔牌位供后人供奉,已着人将骨灰扬了。”
胤禩听了这话,仿佛像是没听到一般,呆坐在地上再无半点反应。
那小太监奇怪的看了胤禩半天,见他丝毫没有反应,觉得无趣便转身离去。
就在小太监离去之后,胤禩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胤禩抬头看向气窗外的圆月,“瑾萱,此生终是我连累了你。你别怕,也别急,你只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若有来世,我祈愿还能遇到你,还能与你共结连理,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
第四十九日。
如雪扒开芸熙手掌中紧握的玉玦,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扑在芸熙身上痛哭,“这玉玦坚硬无比,怎会无端碎裂!格格,你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如雪此生是不是再无缘伺候你了!”
听到如雪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屋内的一众人等皆是一阵哀伤啜泣。
第四十九日清晨的太阳升起时,一直坐在墙角的芸熙知道,若是再不做选择,便再没有机会了。
她站起身,走到还在沉睡中的母亲身边磕了三个头垂泪道:“妈妈,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失去胤禟,不能失去我那三个孩子。若我留在这里,只怕我的后半辈子都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想,您一定不愿见到一个再也不会快乐的女儿吧,请您,原谅我的自私。”
说完,她起身站在病床前把手放在了呼吸机的按钮上。
病床上的她,昏迷中的她脸色苍白,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只有一旁的心脏检测机滴滴滴的声音在提示这个人尚有呼吸。
芸熙伸手摸了摸病床上她自己的脸,说道:“你会不会其实是知道另外一个你,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经历的那些事呢?我在另外那个世界遇到了一个好男人,成了家,还生了两个玉雪可爱的娃。这些都是你曾经幻想过,但是还没经历过的事吧...那个男人对我很好,好到拿命一般护着,我不能舍他而去。你我是同一个人,相信,你是懂我的,对吗?”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芸熙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浅浅的,幸福的微笑,心脏监测机上的嘟嘟声也忽然急促的跳了两下。芸熙眼中带泪,笑开:“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我就知道,你都是知道的。”
芸熙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病床上自己的额头上,轻声说道:“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话音一落,手指便将呼吸机上的开关按了下去。
就在电源熄灭的那个瞬间,芸熙手中的玉玦忽然裂开,从玉玦中透出无数七彩光芒,忽然身子一轻,芸熙被带了回去。
......
再醒来,已是第五十天的清晨。
“格格!!!”
如雪熟悉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直穿耳膜而来。芸熙眼睛未睁,说道:“吵死了。”
“福晋!格格真的醒了!那和尚不是骗子!!!”如雪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再听一阵由近及远跌跌撞撞碗碎盘摔的声音传来,芸熙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
“芸儿,芸儿。”董鄂夫人的声音传来,下一秒芸熙就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只听耳边响着董鄂夫人的声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来了!我要去庙里还愿!我要去捐香火钱!我的芸儿真的醒了!”
“额娘。”董鄂夫人的身上总是带有暖暖的香味,芸熙眷恋的闭着眼睛在她的怀中蹭着,“让额娘担心了。”
董鄂夫人此刻又是笑又是泪,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芸熙怎么也看不够,“饿了吧?我让如雪给你备些吃的去。你想吃些什么?额娘亲自去给你做。”
芸熙回想到病房里的妈妈,眼中一阵酸涩,“额娘做的,都好,都好。”
趁着老夫人准备饭菜时,芸熙问如雪:“你且告诉我,爷是不是被他关入了宗人府?弘昀扬灵和若蘅呢?”
“是。”回想起贝子府的遭遇,如雪一阵黯然,“爷被关入了宗人府,三个孩子也被他们带走了。说是要让皇后亲自管教。”
“好一个胤禛。”芸熙恨的咬牙切齿,“我此刻浑身乏力,待我有些力气了我便要进宫去与他对峙!我不能看着胤禟死在他的手上!”
“格格,你怕还不知道吧...”如雪哀戚的看着芸熙,“八福晋已经被他们逼死了,连骨灰都没让留。据说八爷听闻这件事后再未进食,几天前,也去了...如雪求你不要进宫去了罢!我怕他们...”
芸熙只觉胸中愤怒涌起,双手只能不停锤打着床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他若是如此这般对我,我便也认了!我经历多少坎坷,选择回到这里为的就是救下胤禟和我那三个孩子!我绝不能因此而退缩!”
如雪连忙抓住芸熙的手,“可是格格,咱们如今什么身份都没有,那皇上又怎肯见我们?”
是啊,凭什么见她呢?
芸熙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如雪,我昏迷前曾在我随身衣物的荷包里放了一枚玉佩。那玉佩可还在?”
玉佩?如雪一脸茫然,“格格昏迷时的衣物早就扔掉了...荷包,我未曾见过什么荷包啊?”说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如雪从座位上弹起来打开了旁边的樟木箱子,翻腾了半天后拿出了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小荷包:“格格,可是这个?”
“对!”芸熙打开荷包,胤禛那枚刻着四的羊脂玉牌赫然在目。
芸熙反复摩挲着这个玉牌,眼睛转了转说道:“如雪,明日你递牌子进宫,我要见...见熙嫔。哦不,现在应该是熙太嫔了。”
此时,江云柔已经随其他太妃太嫔挪到了慈宁宫中居住。
大业已成,康熙已薨。再不用勾心斗角的她,偶尔能见到已是皇帝的雍正便已是此生无憾。只是接到芸熙信笺的时候,江云柔心头还是一阵搅动翻涌。
强行镇定后吩咐下人:“带她进来吧。”
这是芸熙第一次来到慈宁宫。许是胤禛的生母德妃娘娘生前极其不满胤禛登位,以及怨怼胤禛苛待自己的同胞兄弟,故而在胤禛登基后拒不接受皇太后的封号,也不接受皇太后的一切奉养,甚至为表愤慨一头碰死在了永和宫中的缘由吧,慈宁宫中的修缮工作做的并不好。很多地方都显得十分陈旧。
只是江云柔住的西侧殿,与其他宫殿相比,还是明显典雅了许多。
芸熙心想,这大概是雍正对她的一点补偿吧。
进入西配殿,芸熙看到江云柔便跪了下来,一连磕了三个头说道:“芸熙今日来,是祈求娘娘能够帮我救救我的夫君和三个孩子。”
对于芸熙,江云柔心中始终有愧疚之情的。当年她为了完成胤禛的托付,改头换面入宫服侍康熙,扔下了刚刚出生的弘昀。这么多年来,她是有听闻的。弘昀在芸熙膝下长的极好,待人接物沉稳有度,极有阿哥风范。
“你起来。”江云柔伸手将芸熙扶起,“我心有余,可力不足啊...”
芸熙看着江云柔,坚定的说道,“你有力,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我。”说着,她将那枚玉佩放入了江云柔手中,“你只将这个交给皇上,提醒他,他亲生的骨肉是他的亲弟弟抚养长大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