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使臣们就穿戴完毕,干净利落地候在宫门等待前往冬狩。
南庐渊服侍南子潺洗漱完了,给他穿了羔羊毛的圆领袍子,披上掐金线的貂毛大袄,系上羊脂玉腰佩,又给他穿了兔毛靴子,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没挑出什么问题之后,才叫宫人给他束发,佩戴雕刻了金龙游日的玉冠。
等到君主整装完备,南庐渊才整理自己的仪容。但他没有那么保暖御寒的衣物,只是穿了一身苍蓝交领,外披一件白色的绣蓝色山河的披风。
南子潺便由南庐渊搀着,带着随行的宫人,往宫门走。
驻守在宫门的侍卫见到南商王,便恭恭敬敬地打开门,各国出行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整整齐齐地按身份排列在宫道两侧。
南子笙叫住了南庐渊,邀请他一同骑乘。
南庐渊礼貌地回绝了,寻到李阳关和张沈陵护在南子潺马车的两侧,他则充作南子潺的车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围猎场,分别扎好了帐篷,便兴致勃勃地来到场上。
南商备了马匹,各国挑了自己心仪的,先绕着骑两圈,熟悉熟悉,才骑到围栏旁领了弓箭。
南子潺坐在在山腰上搭好的王座上,看这热热闹闹的场面,扭头看着身旁的南庐渊,悄悄地问:“本王也能上去玩吗?”
南庐渊回道:“陛下可以上第一场,活跃场上冬狩氛围,但之后的几场按规矩就不便参与了。”
南子潺拖着长长的调“哦——”了一声,有点怏怏的:“那不是无趣的很?”
“围猎有围猎的乐趣,观狩也有观狩的乐趣。”南庐渊道,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暖手炉,感觉温度不是太烫也不是太冷,才递给南子潺,“不常骑射的人参与这种活动,第二天会腰酸背痛的。”
南子潺压低声道:“那倏哥哥呢?倏哥哥要一直参与吗?”
“在外面要称呼臣为‘爱卿’,陛下。”南庐渊顺从地给南子潺整理身上的袍子,“臣作为您的家臣,也仅仅陪同您第一场,以及各家族的一场罢了。”
南子潺这才高兴地哼哼两声。
等到了时辰,宫人们打开围栏,这座山岭完全向他们打开,冬狩的第一场就算开始了。
南子潺脱下了大袄,用束腰带把衣服扎好,背上了相对轻巧的弓箭,骑上御驾“玉龙”。
南庐渊也换了一身骑装,骑着他的踏雪,跟在南子潺身后。
在两人身后,跟着骑着逐夜的李阳关和骑着黑马的南子笙。
北秦有北秦的一众男子,东魏是姜吟畔带着其后的男子们。
宗族没带什么人,完全是几个代表参与。
陆流斓和苏暮雪等一众女眷坐在观狩台上,由张沈陵陪着,一面吃着些瓜果,一面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待会的冬狩。
南商的宫人敲响虎皮大鼓,少年们如离弦之箭般纵马冲进山中!
耳边疾风猎猎,带着中原南方特有的潮湿,风扑在脸上,教人感到神清气爽。
南子笙和李阳关冲在前面,一众世家子弟紧随其后,南子潺和南庐渊稍慢,走在最后。
到了更深处,众人四散开来,各自狩猎。
南子潺兴头正盛,眼见着前头掠过一只兔子,立刻拍马向前,张弓欲射。
奈何他力气不够,兔子灵巧地躲过射来的箭头,要往丛林里窜!
“倏哥哥!”南子潺情急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南庐渊张弓拉出满圆,雪白的箭划破雪花,带着呼啸声狠狠贯穿了兔子的头颅!
背后的宫人很快跟上来,将兔子捡到南商的袋子去。
南子潺自觉叫错了称呼,斜着眼睛偷偷瞄了宫人们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便纵马往深处行去。
“陛下。”南庐渊快马加鞭地赶上来,贴着南子潺道,“按往前的规矩,您作为主方,要猎取一只大物才行。”
南子潺疑道:“什么大物?”
“黑瞎子,豹猫,大虫之类的,”南庐渊道,果不其然看到南子潺惊怕的神色,于是补充了一句,“......少年君王的话,羚羊和鹿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又道,“黑瞎子和豹猫之类的,长公主和阳关大哥自会为您猎来。这您不必担心。”
南子潺想了想,笑眯眯地道:“那便陪本王逛逛吧,‘爱卿’。”
尔后,不着痕迹的甩掉身后的人。
.........
...
有冻僵的小鸟不当心地窜进了苏暮雪的袍子。
苏暮雪把它揪出来,它也不走,赖在她手上,唧唧喳喳地叫。
苏暮雪一边抚摸着它,一边看着穿梭在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少年们,挑起了话头:“流斓,你说今天的冬狩,谁会是翘首?”
陆流斓一面吃着梨子,一面瞅着张沈陵笑:“这个仙家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张公子。”
苏暮雪道:“你别老是拿别人打趣。”于是转头看张沈陵:“张公子为何不跟着去?”
张沈陵将投在林子里的目光收回,笑着从果盘捡了个葡萄吃,道:“自小筋脉闭塞,又害了一身病,身子虚弱,不能做剧烈的动作。”
苏暮雪怕他伤心,连忙道:“是暮雪唐突了。”
“没事,都是些不打紧的话。”张沈陵看向山林中,苍白中透着苍劲的绿色,层层叠叠,相互掺杂,松柏檀棠俱生机勃勃,看着这色彩,仿佛冬日也没了肃杀,反倒是乐趣十足,充满了韵味。
在这其中,身穿黑袍带金冠金腰带的李阳关便显得格外醒目。他张弓,射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每一次起落,都带着周围人的惊呼。
他身后的袋子,是最鼓的。
“李公子真是风华绝代。”苏暮雪忍不住轻叹一声。
片刻,李阳关似乎在检查他的袋子,同身旁的女子交谈了几句,与许多南商少年一同向更深的山中行去。
“要做什么呢?”苏暮雪颇为好奇。
张沈陵一面给北秦的小贵女剥荔枝,一面道:“估计是给陛下猎熊去了。”
陆流斓奇道:“南公子不参与么?”
“庐渊?”张沈陵把剥好的荔枝递给小贵女,“庐渊的职责只有保护南商王,这些活动的名次成就,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用处。”
陆流斓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不是一辈子是南商王的影子了?”
苏暮雪听了,只是道:“人各有命吧。”
.........
...
穿过厚厚的雪层,南庐渊二人停在郁郁葱葱的一片灌木前,眼前苍翠欲滴,一团团雪花点缀在叶上,显得生动喜人。
南子潺正要赞叹,却感觉南庐渊在轻轻拉动他的衣角。他不解地偏头看去,南庐渊悄悄朝左前方指了指。
南子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树深处,一头健美的雄鹿正在仰头够树上的叶片吃。
“倏哥哥,本王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活物。”他喃喃地道。
南庐渊已经将弓箭取出,悄悄拉出满圆,对上了雄鹿的头颅。
哪料到雄鹿一抬眼发现了他们,拔腿便向树深处跑!
南庐渊情急之下,一箭射在它的腹部!
南子潺拍马追上去!
“陛下!”南庐渊喝了一声,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往里深入,踩得雪里深深浅浅的马蹄印子,枯枝“噼里啪啦”地响。越往里面,周围的植被愈加茂密,可以见到的范围就越小,阳光也越来越稀薄。
那头鹿受了不轻的伤,跑得跌跌撞撞,但速度很快,两人需要让马匹用最快的速度去追赶。南庐渊屡次出声提醒南子潺要往回走,不必在深入;奈何南子潺年龄实在是小,也没见过这新奇的东西,于是每每南庐渊提醒,他总是连撒娇带泼皮地催着南庐渊往里走。
终于到了个幽暗昏惑之处,南庐渊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太好的气息,但是周围并没有什么活物。南子潺已经搭弓,将那头鹿射倒在后面的岩石上。
南庐渊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然而南子潺已经要下马去看那头雄鹿。
突然!
南庐渊暴喝一声:“南子潺!退回去!”
南子潺吓得一勒马脖子,硬生生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咆哮,一双碧绿的眼从前方岩石缝的黑暗中刹那显现!
豹猫!
南庐渊挽弓,用双腿夹着马腹,慢慢上前,挡在了南子潺身前。
南子潺被那双眼睛吓得大气不敢喘,屏气凝神,不敢有多的动作。
那豹猫从暗处慢悠悠地出来,停在雄鹿边,嗅了嗅奄奄一息的雄鹿,上去就是一口!
只听到“咔”地一声,清脆的脖颈断裂的声音,在幽静的深林中清晰可辨。
这一声也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南庐渊绷紧的神经上。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能保证活着从豹猫口中逃出生天;但是此刻他的身后还跟着年幼的南子潺,他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豹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南庐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抓着箭尾的指尖骤然放开,白玉箭如闪电般暴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