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惊疑不定,外头的嘈杂声愈甚,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大棒先生显然已经被外头的动静搅乱了心思,暂停了打鸳鸯的缺德勾当,迭声问外面进来的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思曼心里也有点乱,这时候反而真切地感到了恐惧。会不会是梁少钧的人来了?小黑屋里头这帮子人会不会狗急跳墙,一刀抹了她脖子,然后跟她同归于尽?这念头可把苏思曼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应该不会蠢到马上就杀人灭口,好歹留着她在手上还能当个人质呢,不可能轻易宰了她的。这样一想,苏思曼本有些动乱的心神,顿时稳了下来。
外头跑进来的小卒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来不及将一口气喘匀实就急火火地道:“大……大人,大事不好!镇守京畿的大将军和羽林卫左将军带着人马寻进来了!”
在场的人都有点乱了阵脚,左右相顾,一时间呆若木鸡,很快从沉默中炸开了锅,低声而急切地议论了起来。
“咱们行踪暴露了!大将军和羽林卫都找进来了,被他们抓住非得下大狱不可,怎么办?”
“是啊,大人,怎么办?被抓住就惨了!”
“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啊,赶紧逃吧,我可不想坐牢!”
“对啊,逃吧,再晚可就连机会都没有了!”
“咱们全都中圈套了!绑架太子妃的罪名这回洗刷不掉了,被抓住非牢底坐穿不可!”
带头的大棒先生已经压制不住他们了,局面有点不受控制,带来的人骚动得厉害。大棒先生环顾左右,心里也有点没谱。朝身侧一人递了个征询的眼色,自己掩唇干咳了两声。
“你们脑子放清醒点,他们是有备而来,现在才想逃,还逃得掉吗?蠢货!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路。”
苏思曼耳朵里嗡嗡地响,像是好多蜜蜂在叫。本来嘛,现在他们已经自乱了阵脚,这时候如果能跑路,那是再好没有了,可恨的是手脚施展不开,刘德奎这个小子办事也不靠谱,不晓得提前先通个气,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会儿她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巴不得蠡垣马上带人闯进来。这种混乱的时刻,最怕的就是意外生变,听最后发言的那人脑子就还挺清醒,要是他回过神把钢刀往苏思曼脖子上一架,真把她绑架了怎么办!
刚这么想,冷不防胳膊一紧,苏思曼整个人被外力一带,身子不由自主从石床上被拽了起来,随即脖颈侧一凉,贼沉贼沉的一把钢刀就扛到了脖子上。
“安静!大家不要惊慌,有她在手里,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果然就是刚刚鼓动大家拼死一搏的家伙。
靠,有必要这么灵吗,怕什么来什么!苏思曼气得霍霍磨牙,怒火滔天简直,怨愤的口水已经滔滔不绝充-盈了整个口腔,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苏思曼不断暗示自己要淡定,淡定,这时候发怒是很不明智的。可钢刀架在脖子上,淡定个鸟啊!
唉,还是逃脱不了沦为人质的悲惨命运。苏思曼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荡起尘土遮天蔽日——蔽日就见鬼了,不见天日还差不多,谁特么把遮眼布给她扯掉?都捆成这样了,逃不掉的,还绑眼睛,绑你妹!
虽然心里已经在骂娘,苏思曼还是强忍了火气,稳声道:“别对我动粗。”
她声音不大,声线很平稳,语调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力,听在人耳朵里仿佛是不可违逆的命令。如今她虽然落魄,可太子妃就是太子妃,皇室贵胄的强大气场盖不住。
挟持苏思曼的人闻言,投了两道惊诧的目光过来,显然也有点被震住,手不自觉往后收了收,刀锋便离开了苏思曼颈项两寸有余。
但那人似乎马上又觉得自己刚刚这个举动太怂包了,不太妥当,于是拧着苏思曼胳膊的手又下了一成力道,低声威胁道:“情急不由人,还望太子妃体谅配合,小的也是不得已为之。”那刀崩地一声又架回来了。
苏思曼极度无语!哦擦,她有不配合的资本吗,人身自由都没了,小命全捏在丫手里,就是想不配合也办不到啊,身不由己就是有这么苦逼。
都捆成这样了还担心她跑!这小子戒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就这么一路扛着明晃晃的钢刀,苏思曼被半推半拖地弄到外面。估摸着那人觉得绑着她腿蒙着她眼睛拖慢了行进速度,索性便将遮眼布扯了,将绑腿的绳索也斩断。苏思曼心里还窃喜了那么一下下,觉得照他这利索劲儿,说不定顺手也把手上的束缚给去掉,那想得到这小子干的不是个事儿,竟然把绑腿上的绳子绕了几道,又给捆上身了!急得苏思曼使劲剁了他几脚,又大声嚷嚷了几声以示抗议,那人反应奇快,立时伸手捂住了苏思曼的嘴。随后也不跟她没计较,吩咐旁边的人将苏思曼捆严实了,继续催促她快走。
现在还是在地道里,暗无天日的,空气也不太顺畅。还好旁边的人手里执了火把,不然黑咕隆咚的还真看不清路。
苏思曼环顾四周,都是人工开凿的甬道,也就一人高,高个儿的男人还得稍稍低着点脑袋,不然非擦破皮不可,因为甬道并未打磨。宽度也很有限,只能容一人通行。地上倒还算平整,虽然也有点坑坑洼洼,不过至少不会高一脚低一脚的了。洞里有种深藏地底特有的潮湿,空气都似乎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伙子男人身上有异味。
边走苏思曼边琢磨,自己刚刚使劲嚎了几声,洞里有回音,前来寻找的人不晓得听没听到?会不会找过来?刘德奎这个小子又哪里去了,刚刚四顾张望,貌似都没瞧见他啊。这把她一个弱女子扔在狼窝里,像样么?回头真得数落数落太子他老人家安排不周了。苏思曼这么琢磨着,寻思还得留点记号才成。这洞里九曲十八弯的,跟迷宫一样,弯弯绕可多了,这走了才没多久,已经过了两个岔道了,不熟路的肯定会绕晕。还好因为洞里空间狭小,那小子不方便把刀架苏思曼脖子上,所以苏思曼暂时性命无虞,想搞点小动作也才有了空子。
因手被绑着,苏思曼走路的时候便故意摇头晃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倒腾了半天发间的金钗终于轻巧落地,还好地上都是泥巴,没搞什么青石板啊大理石,不然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准坏事。
开始还听到后面有动静,苏思曼还隐隐分辨出蠡垣发号施令以及呼唤的声音,可等她脑袋上的发钗全都摇光了,连手上的镯子都扔完了,啥希望之声也没有了,唯一留在耳边的就只有拿刀指着她后背心的家伙的催促声。这个催命鬼,死后肯定会招牛头马面恨的,因为这厮肯定会抢了他们的饭碗。
苏思曼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一个不落问候了一遍,嘴上到底还是不敢发泄出来。当然,你可以说她没骨气没志气,可是在生死关头,骨气和志气都是浮云啊浮云!如果逞英雄能解决问题,她肯定会逞英雄的,逞不了也得装个狗熊充充门面,可问题是这些没谱的事儿除了激怒这帮亡命之徒外,没其他作用啊。什么,你说他们不是亡命之徒?擦,敢绑架当朝太子妃,拿刀指着人家太子妃脖子后心的家伙你还敢说不是亡命之徒?一个亡命之徒就已经够让人抓狂了,何况是一群!苏思曼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干激怒他们的事,惹怒他们,她一个还不够给他们的刀剑喂血的。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不惜命,贪生怕死不可耻,浪费生命才该遭雷劈!
又走了一段,苏思曼默数了一下,已经过了七个岔道。苏思曼感觉身上有点儿发冷,好像哪里有风,凉飕飕地,抬头看看,前面似乎有光亮,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光亮!这么说,快到出口了?苏思曼怔了怔,脚下不由慢了下来。
“怎么,太子妃,你还不死心,现在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拿剑的人嗤笑了一声。
那冷嘲热讽的语调令苏思曼十分不舒服,跟吞了活苍蝇似的,她忍不住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过甬道里暗乎乎的,她又是背着光,估计那厮只能意会她那个狠辣的眼神了。
也不知怎么的,苏思曼总感觉这个人好像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虽然她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人家分明就是把她当成了苦大仇深的仇敌。瞧她的眼神里头几次三番那冒着腾腾的杀气,好似恨不能将她剁烂了再扮点胡椒粉和匀实了,那苦大仇深的小眼神看得苏思曼后背心冷气嗖嗖地,比空调还带劲儿。
前头终于渐渐地亮堂起来,通道也变得宽了许多。
风有点大,洞口好像正当着风口上。
现在是白天,而且下着暴雨,风力很足。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乱了套,声音很乱,夹杂着兵器碰撞之声。
苏思曼趁乱就想跑,才迈开腿,胳膊就被人一扯,身子一个趔趄向后倒去。还好胳膊被人扯着,不然就一个倒栽葱爽利地脑袋撞石头上了。
“你们上去,把堵在洞口的人都引开。”那人一边下令,一边挟持着苏思曼前行。
苏思曼这时候才敢确定,原来这个人才是梁少轩派来的啊,之前那根打鸳鸯的大棒子只是个前奏小毛驴,算个鸟!正主儿正是拿剑横她脖子上这位呐。
那闪着寒光的青锋几乎就贴着颈侧的肌肤,苏思曼身子都僵硬了,完全不敢乱动。只能按他的意思挪着一步一挪,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秒自己就被咔嚓了。
离洞口只有三步之遥了,苏思曼的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外面的人是谁呢?而眼前这个人又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无法预料,人类对未知的事物都是充满恐惧和疑虑的,这是深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没法改。
可当她看到立在洞口那道颀长的身影时,苏思曼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少钧!”她失声喊了出来,声音一个劲地在抖啊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少钧双肩一僵,握着宝剑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哐的一声剑已出鞘,直指苏思曼身旁那人:“放了她。”
他神色很平静,那语调跟苏思曼说“别对我动粗”简直如出一辙,不过他似乎更随意一些,就如同说“你好啊,吃饭了吗”,但那天生的王者气度不容人直视。因而他那句话比苏思曼的话语更有力量,余韵足。
“凭什么放了她,放了她,我还有活路吗?”那人冷笑,竟似无视太子殿下的威仪,依然逼着苏思曼向外走。苏思曼虽然不愿,却也只能被他推搡着不由自主前行。
“我叫你放了她。”梁少钧重复了一遍,浓眉几不可见地蹙动了一下。
“放了她,你会放过我们所有人吗?”那人冷声问道,语声冷硬得像冰坨。
对方这么不识好歹,梁少钧终于难得动了怒,他冷着脸突然出手挥剑斩断了附近一个小卒子的大刀,那刀刚碰上梁少钧的宝剑,立时嘣脆一声断成了两截。他寒声道:“你今日若不放了她,下场便有如此刀。”说话间,冷厉如刀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那人架在苏思曼脖子上的刀,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那人脸色顿时灰败下来,己方已是寡不敌众,很多同伙不是被生擒就是被杀死,再不走就逃不掉了。他只望了一眼洞口两丈外的悬崖,心中一横,空着的左手探入腰间锦囊,一扬手,几枚暗器直奔梁少钧面门。梁少钧侧头一避的空当,这人拖了苏思曼飞身向外一扑。两人一并跌入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