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苏思曼一直在走神,梁少钧问道:“在想什么呢?”
苏思曼被头顶冷不防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螓首微垂,未作言语,两人静静相拥,直至入眠。
次日苏思曼醒来时,梁少钧已上朝去了,如今相处的越久,她越发觉出了他的好,他其实很温柔,还很专情。从前她老以为他很宠冯绾绾,还吃了不少干醋,事实上这却是个假象。
想到冯绾绾,苏思曼不禁微微有些头痛。
昨日之事,她已下了严令,禁止宫女太监乱嚼舌根,若是漏了风声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一旦被查出是谁胡言乱语,决不轻饶,罚去慎行司服苦役,一辈子不得出。安沁园的人何尝不晓得今时的太子妃早已不同往日,手段亦是不凡,高压之下哪敢做那出头鸟,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彼此心照不宣,只当压根就没出过那档子事。
至于清漪轩那边,自然无需苏思曼刻意遣人去放消息,那背后主事的早急得坐立难安寝食不宁了。只是苏思曼并未立即发难,不知在作何考量?越是不知对方用意,只能凭己胡乱猜度,越是容易自乱阵脚如坐针毡。这就好比一个人犯了重罪,却不知大理寺到底会如何判决,到底是凌迟处斩呢,还是五马分尸呢,还是上绞刑架,虽然哪种死法都恐怖,但等待判决的过程更煎熬难耐,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冯绾绾也不是愚蠢的人,自然明白如此正中苏思曼下怀,却也无法,自己这边被人抓着了痛脚,情势便是不容己方控制,要么奋力一击,要么任人鱼肉,不过后者显然是个人都不会甘心,而前者,一时间却又找不到突破口,不知从何下手。
在苏思曼与梁少钧柔情相拥的时候,冯绾绾却是孤枕难眠如芒刺在背。
太子妃一直不怎么管事的,连东宫诸妃嫔请安见礼都免掉了,可谓是懒散到了一定境界,平时跟清漪轩也没什么来往,怎么偏偏那日就好巧不巧地撞见了彩霞差出去的小宫女?若说全是巧合,叫她如何肯信!说不定清漪轩早安插进了太子妃的眼线,只是自己一时未察觉,倒酿成了如今的灾祸。彩霞必定也脱不了干系,她是清漪轩的大宫女,日常起居务事全都由她一手打理,上回皇后娘娘送了两个小宫女也是彩霞一手安排的,莫非彩霞早起了异心,跟外人串通起来暗算自己?!
冯绾绾越想越觉心惊,益发认定自己的推测有据可依。那日安太医来给她诊平安脉,却查出有喜,吓得她当时几乎是软瘫如泥,这不是惊喜,完全是惊吓,要知道太子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宠幸过她,她却有了孩子。但是她舍不得弄掉这孩子,彩霞就献计说不如良娣殷勤些,主动去勾搭勾搭太子,将他灌醉,管那时间对不对,反正孩子得算在太子头上。结果这如意算盘却未能如意遂心,太子几乎夜夜宿在安沁园,不往他处。可肚子却不等人啊,耗不起,可巧前阵子太子十分繁忙,也顾不上给后院这些娇艳的花朵儿浇水施肥。一向教养极好矜持娇贵的冯良娣也顾不上矜持了,主动去庆延殿献媚,哪知梁少钧却不吃这一套,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掺了迷药的酒反而被她自己吃了,梁少钧却没沾到半点。结果第二日一早起来,冯绾绾就发现自己衣衫完好地和衣躺在床上太子雕花精绣的大床上,太子不见踪影,看这情形她自然明白了,他们两个啥事也没发生。而错过了这次机会,却再也没机会了。
偏生此时梁少轩出宫在外,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可即便梁少轩在宫中,以他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孽种的(生出来,那可就是个活生生的炸药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乖乖,那可是小叔子跟嫂子私通款曲的活证据啊,梁少轩脑子没昏,绝对不可能为了女人几句娇滴滴吴侬软语的哀求心软的。告诉他这桩子事,只可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他一定会将她肚子里那块肉剜掉)。冯绾绾努力尝试过了,移花接木大-法失灵,枉费了一番心机。最后只能强自忍痛,差彩霞去太医院去弄落胎药。
没想到这一去就捅出来这么大个篓子,被太子妃抓个正着。
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设法堵住那安太医的嘴,先窜好了供词,只要他一口咬定那药是开给某个行为不检点的宫女的,谁还敢把屎盆子往她冯良娣头上扣?
怎么去堵安太医的口?这好办啊,只需晓以利弊,他铁定能乖乖合作。你想啊,要是让太子知道这安太医一直给让他成为绿帽君的小妾殷勤看脉开安胎药,说不定会以为这太医跟小妾有勾结暗藏猫腻,太子一怒,虽不至至于血流千里,可要随便找个由头整死他,还是不难的。既然两人已经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蹦跶的时候当然不能光顾自己了,必须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成。到时候把孩子弄下来,这事一平息,冯绾绾照做她的冯良娣,安哉顷继续做他的太医,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傻子才会拒绝呢。这厢冯绾绾已经算得很精细,基本不会出纰漏,心中便也稍安。至于那些有可能已经背叛了她的人,等这事一完,她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很显然,冯绾绾这一着虽然很符合当时的情势,但是先前恐慌和揣摩太子妃心思的时间稍稍嫌长,加上又不信任彩霞这个心腹宫女,没个人跟她商量,所以等她想起来去给安太医送封口费时,已经落了下风。苏思曼动作可比她快多了!啧啧,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寸金难抵寸光阴,慢了那一寸,就失了先机难翻身咯!
那厢李太医做事效率极高,苏思曼坐在靠窗位置给冕儿绣小肚兜儿的时候,碧玺满面春风掀帘而入,笑眯眯道:“太子妃,李太医求见。”
苏思曼手里的针线顿了顿,边理了理裙摆吩咐:“快请进来。”
碧玺应着声退下,不多时便引着李太医入内。
碧玺像个把门神一样堵在门口,就算有那么个把两个不识趣的小蚂蚱想靠近也被碧玺那闲散中透着凛冽的眼神击溃,只能败退。
这次会谈并未持续多久,据李太医所言,查过太医院的档案,发现所载多有不实,且不是个案。而安太医前往清漪轩诊治看脉的记录也只有寥寥几笔,夹杂在诸多不详实的记载中并不显眼,之所以能一下就断定安太医的记录,是因为上面压根只字未提落胎药之事。
李太医不时摇头,感叹太医院怎的滋长了这样的歪风邪气,可得好好整治整治了。苏思曼并不想在其他事情上纠结,虽然也颇觉意外,因事不关己便也没多加注意,只请李太医从中安排了一下,她要尽快见一见那安太医。安太医不据实上报诊治情况,到底是受了人指使,还是提防着什么?总之很可疑,他既然了解一些内幕,苏思曼自然不会轻易就让他逃掉,她可有好多事没弄清楚,想向他求证求解呢。
苏思曼本来想过直接叫安哉顷前来面见,可又觉不妥,毕竟安哉顷是分派给冯绾绾的太医,跟她向来没什么来往,冷不防召见,一方面是于情理不合,另一方面也容易招人耳目引人猜度。她暂时还不想把这事闹大了。
苏思曼是个效率派,密会之事自然不能拖,她很明白迟则生变的道理。冯绾绾那头肯定也在打安太医的主意呢,她已得了先机,怎可坐失。在李太医的循循善诱谆谆引导之下,终于说动了心神不宁的安哉顷,这次密会定在十六号下午,也就是明日,地点就在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西市,长安街边的茶楼小肆。
之所以会选在街边嘈杂之地,自然是闹中取静的法子,越是明目张胆的地方,越不易引人怀疑。茶楼里往来的通常都是些平头百姓,鲜有达官贵人,混在其中,极易鱼目混珠,穿朴实点儿,绝不会被人注意。只要出入宫门神不知鬼不觉,便是万无一失。
到了密会的日子,苏思曼头一天就吩咐了,她要在十五和十六这两天去太庙为太子殿下和小殿下烧香祈福,外人不得打扰。碧玺被留在了宫里,以免发生意外时无人挡驾,被戳穿她在宫中的假象。这事苏思曼和碧玺早已是驾轻就熟,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双方都很有经验。
所有安排都已妥当,苏思曼藏身于外出采购药材的小太监驾的马车上,顺利出了宫门。
出来时还是上午,早得很,苏思曼很有闲情逸致地四处溜达。一晃眼又有个把月没出宫了,瞅见这满眼的繁华,呼吸着皇城清新自然的空气,顿觉身心愉悦。
她琢磨着,得找个地方消遣消遣打发一下时间。去哪里好呢,眼珠子转一转,便有了主意。当然是去如意坊最好了,如今那里可已经是她苏思曼的了,正好趁此机会检查检查仲晔离的工作,嘿嘿。
这回可是突击检查,要弄仲晔离一个措手不及,看看他是何反应。某人奸诈地想着,忍不住吃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