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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舌头与拳头(1 / 1)

唐玛儒怔愣了一下,唐青花和唐铺齐齐变色。未等开口,林少又不疾不徐道:“对了,九长老你还坐了我的椅子,我的椅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唐青花厉喝一声:“找死”,手臂一抬,欲对准林少胸口,却发现眼前已然空无一人,心中凛然大惊,余念未起,便觉左手臂被轻轻一划,右手双指之间被挑了一下,臂、指一空,几乎同时感触。再着眼时,一席白衣又站回了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又或是时光被定格了一下。唐青花顿觉毛骨悚然,有若大白天见了鬼魄,而这鬼,刚刚还在乐呵呵地和自己聊着天。

那“鬼”吓完了人,又变回先前的嬉然模样,天火吞雷石在手里一抛一接,摇头自语:“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一点都沉不住气。”,说着话,把藏有暴雨梨花针的匣子抛到旁侧的桌子上,就像丢了一根鸡骨头般随意。

唐玛儒萧然眴视林少良久,缓缓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五行迷踪,还是神藏鬼伏?”。

“你猜”林少又抛了抛手中的天火吞雷石。

“我不敢猜”唐玛儒摇摇头。

“那你应该猜对了”林少眨眨眼。

唐玛儒苦笑:“可你太年轻了,比容阁主、三少还要年轻”。

“年轻不太多,四五岁吧”林少一脸谦虚,这种谦虚,显得很欠抽。

唐玛儒往后躺了躺,仰面向天,索寞道:“我想退休了”。

林少笑了笑:“长老长老,不过长得老,又不是真的老”。

“是啊,就算退休,也得有始有终”唐玛儒轻轻一叹,站起身来,郑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兄弟,暴雨梨花针、天火吞雷石两样东西,换半只鸡、一张椅子,与唐门无光,这是我俩之间的交情。若无他...”。

林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唐玛儒的肩膀打断了话语。唐青花和唐铺脸色一紧,唐玛儒却丝毫未动,任由林少旁若无人地骄矜而拍,神态之据傲,连郭芒江山都觉得恍若两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林少。

林少一指椅子,道:“九长老请坐,代价都付出了,不坐挺可惜的”,唐玛儒默然而坐。林少居高临下,睥睨俯视唐玛儒,缓缓道:“年轻人沉不住气,怎得九长老也沉不住气?咋俩的事是清了,我这不还欠着梦夫人一只鸡的情嘛。九长老做人有始有终,在下也得有来有往,别人欠我的,不能少,我欠别人的,也须还。这个理,九长老,可认同否?”。

所问之辞,与己前昔分毫不差。唐玛儒满脸苦涩,艰难地吐了一个字:“是”,便不再言语。

江山兴奋地挥了下手:“林少赢了”,郭芒喃喃道:“他娘的果然是‘鸡锋’啊”,又不服气哼了声:“说到底,不还是显了一手,震慑了那光头。却皆在故作高深,扭扭咧咧的。无论是江湖还是市井,不都谁拳头大谁说话,其余都是虚的”。

江山摇头道:“不然。拳头是舌头的延续,但拳头不能代表一切。拳头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舌头能做的可就多了,像什么‘师出有名’、‘江湖道义’、‘左右逢源’、‘有理有据’...,若没有了舌头,拳头甚至不知道打向何方;若没有了舌头,你一拳打出去下一刻就会有几百只拳头打向你。舌头的意义,就是保证拳头准确地挥向靶心、挥出去以后没有后顾之忧;拳头的意义,则在于让别人安安静静地听你舌头说话”。

岳荦闻言不住颔首,郭芒也听地微微点头。

江山又道:“先前九长老出场便以掌上明珠制住了梦三刀和梦夫人,此为‘拳头’,威慑之下又巧舌如簧大谈条件,为何?无非是所谋更深,生怕形成鱼死网破之局。这就只有‘舌头’才能办到了。林少所用方式如出一辙,‘拳头’一挥,唐青花和九长老手中两张王牌消于无形,但要维系三方平衡,各自退步,不至于任一方出现孤注一掷的局面,那就又要看‘舌头’的功力了”。

郭芒摸了摸下巴:“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牙’还‘牙’吧”。

江山哈哈一笑,有感而发道:“其实,人与动物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舌头。动物的食取链条十分固定,只因动物之间以拳头分高低,谁力强谁就是上位者,亘古不变。而人之强与弱只是相对的,拳头也绝非强弱的唯一标准。历翻史书,凡擅勇则易暴,目侧使心曲,气戾令人远,只会逞拳勇者为之匹夫;而言多无信,夸夸其谈者虚,口吐莲花者浅,只会讨舌巧者为之浮夫。唯以拳为骨、以舌动情,方可称之为‘侠骨柔情’。能添江湖之美者,莫过于此了”。

江山似对秋阳而言,似对黄叶而语,似对古道而云。荒野暖风下,青衣洒爽,眉眼之间蹦出几分神驰的异彩,晃地岳荦心下不安,她并不喜欢在江山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就像担心手中的风筝,会随时断了线,飞入万里苍穹,再也找寻不见。

岳荦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哼,但这里,只有一个匹夫,和一个浮夫”。

郭芒仰天长笑,双目天宽地阔,喝道:“是极”。

江山低头粲然,一怀清风满袖,喟道:“极是”。

郭芒是匹夫,江山是浮夫,那林少呢?林少像个鳏夫,在色眯眯地盯着容姿淡雅的少妇,盯地梦夫人脸都红了。这更印证了郭芒心中的猜想——这厮果然和叶老鬼一个爱好。

梦夫人尴尬地轻挥了一下云袖,打断了林少望穿秋水的目光,轻咳一声:“林少侠”。林少回过神来,故作正色道:“夫人,在下向来有恩必报。眼下又吃了你一只鸡,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眼睛却直勾勾顾着梦夫人妙曼的身姿,梦夫人心中发毛,却也知晓眼下形式必要随林少而行,方有破局之望,当下勉力笑道:“一只鸡乃小事耳,怎敢言报。只是林少侠涌泉之心,我如不理会,岂非大煞了风景。不若这样,九长老此次携厚礼而来,我身处地主之谊,自该礼尚往来,只是本夫人久居弹丸小城,又是妇道人家,无奈眼光短浅,其中轻重难以难捏。林少侠,还望你分丝析缕,寻出铢两悉称之道,以求客、主皆欢也。何如?”。

梦夫人不亏是一家之主,与林少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林少心中暗赞这个球回抛地好,脸上却故作为难道:“这个...梦夫人,不是不可...只是”,咬咬牙,一脸浩然正气大声道:“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在下绝不会因为吃了夫人一只鸡而有失杆秤之公,厚此薄彼,亏待了九长老一番远客炯心”。

梦夫人微微一笑:“林少侠但说无妨,本夫人信得过你”。

林少踱着步子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摇摇头,道:“以我所见,此番主、客不公也”。

“哦,怎么说?”梦夫人紧随节奏。

林少走到唐玛儒身边,正色道:“我认为,九长老给的太多了”

此言一出,场中人都愣住了,连唐玛儒都抬头看看林少,眼带疑惑。

林少一脸怜惜,指着唐玛儒道:“九长老今年三十二高龄了,一生操劳,白发苍..呃,童山濯濯,将值退休颐养天年。夫人怎忍将拙言再托与君,此后含辛茹苦十余年,使九长老劳碌终生,岂非有悖情理乎?”。

唐玛儒冷冷道:“夫人和林兄弟要是担心老夫以拙言为质,可就太小瞧悠悠天下之英雄了。唐门虽陋,老夫不才,亦不屑如此为之。老夫既愿收拙言为徒,必会竭智尽力,以成其才。值此期间,他若思念夫人和故土,老夫担保他随时回家探望”。

林少摆手道:“九长老误会了,以你在江湖上的信誉,那绝对一诺万金!”,边说话边朝梦夫人使了个眼色,余光扫了扫梦拙言。

梦夫人微一沉吟,笑道:“林少侠说地对,拙言顽劣,恐不是可造之材,前程渺茫是小事,辜负了九长老一番心血本夫人实在难以心安。更何况,天下之事再好,也不及缘分二字,有无缘分,就看犬子的造化了”。

一转身,面向梦拙言,问道:“言儿,经师易遇,人师难逢。你可愿程门立雪于九长老尊前?”。梦拙言毫不犹豫,头摇地飞起,直喊道:“不愿,不愿,不愿意”。

梦夫人低叹一声:“看来犬子慧根愚钝,无缘名师啊”。

“缘分未到,万事皆休。请九长老收回‘二三三三’中的‘二’”林少顺势接口:“此非独为江湖情理计,亦是为唐门计,更,是为九长老颐养天年而计也!”。

唐玛儒差点都奔溃了:又是一段与己之前无异的言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玩地倍溜,心中深刻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只得忍着怒火,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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