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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神藏鬼伏(1 / 1)

出了二堂大门,走了几步,善人突然停了下来,悄打一个手势,老谋子和阿年顿然一左一右飞身而起,瞬间落到了屋顶飞檐之上,悄无声息。阿年身姿刚刚落稳,老谋子便已蹲下身来,在飞檐的槽内小心摸了一圈,没有温感;野花杂草舒展,没有压折的印痕;灰尘撒布自然,没有人卧之迹。阿年站在原地,眼光一处处扫过,也未发现丝毫异常。

两人对视一眼,飞回善人身边,阿年摇摇头:“没有人”,老谋子也摇摇头:“之前也没有人”。善人眼中疑色重重,缓缓道:“我刚才,明明听到屋顶有人腹响之声”。

老谋子闻言谨慎而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应当不会,衙门内一刻一巡,只有飞檐槽内可以藏人。我刚才仔细勘察过,绝无人卧、躺、趴、坐之迹。当然,如若此人轻功高出我两个层次,达到‘神藏鬼伏’的境界,自是可以瞒天过海。但那至少已是准宗师级高手,又岂会窥隐时发出腹响这种低级失误?”。

善人轻嘘一声,叹道:“希望如此吧”,神色中仍是半信半疑。

三人并步向外走去,老谋子小心翼翼道:“善人,您最近是否思虑过甚?还有,今晚突然抛出一万两银子的大手笔,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徒惹人疑心?”。

善人“哼”了一声:“这胡大人城府太深,有些出乎我意料。不如单刀直入,先帮他一个大忙,换他一个松口,便已足够。过几日,再帮他一个大忙。像他这种官场老手,无论真是两袖清风,还是实则奸诈贪婪,大恩、大怨必须两清的准则绝不敢违,此乃混迹官场左右逢源之首要。况且我等只是要龙眠山其中一脉的兴建权,说白了,就是封闭部分山区,这对胡大人来说不算太大的难事,上奏个公文,下贴个告示。只要以官府的名义,上下都好打发。我们帮他两个大忙,这点回报都不给的话,那只能说其中另有蹊跷了”。

老谋子不解道:“今日这忙,我们算是帮了。过几日,再帮他一忙?这难从何处来,忙从何处帮?”。

善人转过头来,拍拍老谋子肩膀:“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老谋子被拍地后背寒气直冒,恭敬道:“善人,请明示”。

善人嘿然一笑:“杀高无庸的凶手是赵双廷”。

老谋子一楞,道:“是”。

“赵双廷是谁?叛徒加走狗,这种人竟然跑到古城来杀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师者,可怜古城学子,还以为只是普通江洋大盗,杀人劫财”善人信口随言,老谋子闻之眼神一亮,接口道:“古城最重文风教化,若学子百姓知晓杀师者乃是异族走狗,这种热血情绪一旦蔓延...高,实在是高!”。

善人不再接言,转而问了一句:“龙平仄那边没有问题吧?”。

老谋子笑道:“龙院长不是胡大人,早已拿下,此处用他,正是时候”。

善人吐了口浓痰,淡淡道:“那就给胡大人普及一场爱国主义教育吧”。

老谋子心悦诚服一鞠:“是!”。

善人右手抚过苍老与年龄不相符的左手,取出指间一枚碧玉扳指,轻轻转动把玩,悠然又问道:“阿年,今天所遇的那个林少,就是最近来到古城的人物吗?”。

阿年沉声道:“定然是他。据说飞鸟失事,偶然落入郭芒家中”。

“偶然?”善人冷笑一声:“最近偶然来古城的人还真不少,那个扶花庵的道士,也是年初‘偶然’住进去的吧?”。

老谋子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善人所说的那个道士自号觞客子,乃是出自江南州一小门派:剑丹豆环派,此派主修炼丹、幻术、命理等江湖把戏,武学方面无甚作为。自那觞客子住进西山扶花庵,我便派人暗中观察,曾以访贤为由,与龙院长去拜会过几次,探了深浅,确不过是一附庸风雅的江湖术士之流,诗词文章倒可一观,那些小玩耍把戏不值一哂。若善人仍存疑虑,不如...”。

善人摆摆手:“不用!我查过,觞客子入住扶花庵做居士是经过鸿胪寺梧阳郡提点所入册备案的,又因他会点命理之术,与古城几位雅士名流也有交集,突然消失,总会惹人怀疑,派人盯紧便行”。

老谋子应了声“是”,又道:“那林少呢?不出一招,画地为牢,便困住了郭幻城;带伤之余,闹市之中,差点识破了藏天遁地的大枯荣术。此子如不是‘偶然’而至,恐怕所图非小啊”。

“不会”善人突然开口下了个定断:“若他所图正是那事,不会冒然展露实力。故弄玄虚的话,更是得不偿失,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他的武功,躲在暗处比引人猜疑总要稳妥地多”。

“那如何处之?”老谋子小心翼翼请示道。

“找个合适的机会,请他出城”善人望着冷月,掌中的玉环套入一根手指,手指赫然四段指节。仰面桀骜一笑:“古城,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

林少换了个地方,继续作奸犯科。

很近,就在二堂左侧紧隔壁的主簿房。主簿为正九品朝庭命官,主管文书、档案、卷宗、簿籍及印鉴。整个衙门,巡视最严密的地方,钱粮库和牢狱居鳌头,武备库、二堂和主簿房次之。公堂只是不定期升堂审理案件所用,反倒无关紧要。

主簿房不设有天窗,仅有一格窗,格栅厚密。乃是防止有人深夜潜入,借月色偷窥卷宗。如此一来,便是有人进入,不点蜡烛的话也是暗不见指,自然无从窃视。要是点蜡烛的话嘛,外面巡逻的队伍基本就可以敲敲门,进来愉快地收人头了。

林少尚未恢复到镜明心的境界,面对这种简单智慧所营造的场景,加上密密麻麻的卷宗档案,应付起来还真有点勉强。

耐着性子,神思凝于眸间,扫视了半天,终于抽出一纸卷宗,仔细看了会,喃喃自语道:“墨印..方正之物...这就有意思了,莫非...”。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两队人马汇在一起,应是子时交班,需要一些时刻。林少闲着无事,又随手抽出几卷看着玩打发时间。少顷,外面交班完毕,巡视队伍走远,林少轻轻一展身子,出了主簿房,几个翻飞,一袭白衣踏月而去。

回到虎扑轩时,已是子时二刻。林少端着碗臭豆腐跨步进来,熏地正在打地铺的江山一个健步冲到窗边,推窗透气。

林少嘻笑到:“来,尝一块,最后一份,眼疾手快,抢完就跑,真刺激”。

江山屏住呼吸,拼命摆手。幸好林少只是说说,并无真心分享之意,说话之间,已经风卷残云将最后一块丢入口中,顺势还舔了舔嘴角的残留汁水,惹得江山又干呕了几声。

林少吃完臭豆腐,饮了几口凉茶,摸着肚子一屁股躺到床上,小风吹着,小油灯亮着,小调哼着,小破床躺着,享受。

江山在窗子边站了半天,待味道散地差不多了,提鼻仔细嗅嗅,才关了窗户,又坐到木案前,对着方才所写的文章托腮沉思。

屋子很小,林少躺在床上,撑着胳臂一脚便点到了江山后背,江山转过头来,面对一刻不肯消停的林少,无奈道:“干啥?”。

“还在想刚才那问题?”林少打着哈欠问道。

江山点点头:“嗯啦”

林少抖了抖被子,盖到身上:“那换个问题,你想通了答案依旧是一样的”

江山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好奇地静听下文。

“这片大地,为何叫神州呢?”林少问完,一裹被子,像个蚕茧一样包住自己,下一秒,呼声便响了起来。

“神州为何叫神州?”这个问题不知道太幼稚,还是太深奥。江山咬着笔尖,透过天窗,仰视无尽星空,浩瀚苍穹,思绪飘地很远很远很远,直至太阳穴猛然一缩,脑子生痛起来,才无奈地揉了揉前额两侧,放下手中毛笔,侧着身子,躺到地铺上,怀抱清风,枕书而眠。

西边依稀传来一阵阵瓮鸣响动,沉闷、低郁、呼吼,似雷声、似牛哞、似裂石。突地,一笺刀光,入梦而来。照开了云窗雾阁,划破了翠帷金屏,斜倚在一幔绫纱之前。那柄刀,似挑非挑;纱中人,似笑非笑。

林少不用刀,江山只有笔。

用刀的人,在磨刀。

磨刀人,在月下,在银杏树旁,在臭水沟边,磨了整整三年,十一个月,又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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