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迟到王!赵焱
从操场上跑完步回来,魏福音气喘吁吁的趴在桌面上,累的不行,一天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同学们从桌子上摞起的一大堆吓死人的书中抽出一本书,公鸭嗓子一般“哇啦哇啦”的读起来。
“你不困吗?”魏福音趴在桌面上问道。
“不困。”陆云云摇摇头。
“咱们学校每天都要晨跑?”
“是啊。”
“啊!不是吧……”魏福音惨叫一声,预备卷铺盖走人。
不一会儿,整栋教学大楼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陆云云精神十足,从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的书籍中抽出一本英语书,翻到最后面有英语单词的几页,大声的朗读起来。
晨读是个好习惯,睡眠不足就不太好了,原来他们不是不反抗,而是压跟就不明白为何要反抗,魏福音觉得自己才是这所学校的异类。
还有一个异类,赵焱。
如果说魏福音早起,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敢造次,那么赵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恃无恐。
他每天都是早自习快要结束了,才迷迷瞪瞪的走进教室,韩彬朋每天六点半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气势汹汹的恭候那些早自习晚到的学生。
赵焱一脸懵的站在门外,后背贴墙靠着,韩彬朋斜睨了他一眼,抱臂走过去,道:“为什么不来上早自习!”
“我起不来。”赵焱回答的甚是从容,如果有一束花,魏福音都要捧着给他送上去了。
韩彬朋站在讲台上,也没比赵焱高出多少,赵焱的鸡窝头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别人都起得来,怎么就你起不来。”韩彬朋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赵焱打量一遍,显然是刚睡醒的状态,他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走廊里有四个男生鬼鬼祟祟的从教室后门路过,他们本来是想趁韩彬朋不注意,偷偷摸摸的从教室后门溜进来,不幸的是今天逮个正着。
韩彬朋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喝道:“都给我过来!”
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到教室门口,和赵焱老老实实的并排站在一起。
“不上早自习,不上早自习。”韩彬朋大步向前迈去,顺手抄起前排座位学生的书,劈头盖脸的朝他们四人的头顶砸了过去,一人一下,不偏不倚,四人一声不吭的站在走廊上,韩彬朋手里的书扬到赵焱头顶上的时候,突然刹住了,看到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恨铁不成钢,怒吼了一句:“都回到座位上去吧!”
众人心惊肉跳,等待韩彬朋大爆发,谁知炸弹扔出去了,却是个哑炮,面面相觑,魏福音噎了一下,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韩彬朋可是连赵焱一根头发都没动。
五个人听到指令,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那四个挨打的男生拐进靠门窗的过道,走到教室最后两排的位子上坐好,装模作样的拿本书,立在眼前,赵焱走上讲台,从韩彬朋身后绕过时,韩彬朋大声说道:“记得明天来上早自习。”
“我尽量吧。”赵焱轻飘飘的说。
太帅了,简直太帅了,魏福音在心里给他默默鼓掌,韩彬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无奈的摇头。
之前魏福音对李森林说的话还将信将疑,那么今天就是铁板钉钉了,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原来成绩好,到哪里都是学生的免死金牌。
学校星期六上午放假,星期天还要来上晚自习,对于放个假都要打个折扣,魏福音还是服气的。
客运站有些年头了,水泥路面被车轮碾压,留下深深的凹槽,昨天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凹槽里积成水洼,魏福音踮起脚尖,小心的避开车轮溅起的泥浆。
公交车横七竖八的停在路边,魏福音像老鼠一样的见缝插针,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自己的目标,脚下的水泥路面几乎被撵的粉碎,东少一块西少一块,像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街道两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
魏福音探着脑袋,找五路公交车,路边推着三轮车的小摊贩,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姑娘,每天车站人来人往,难得见到穿着朴素,眉清目秀的姑娘。
“妞妞,买瓶水吧!”
魏福音站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我不渴。”魏福音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见她和蔼可亲,礼貌的询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五路,公交车,在哪吗?”怕老人听不清楚,她特意放慢了语速。
果不其然,老人家看着她,一团和气,笑问:“妞妞,你说什么啊?”
这是什么称呼,魏福音在心里琢磨,又问了一遍:“老奶奶,您知道五路汽车在哪吗?”
老妇人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虽然没帮上忙,魏福音还是买了瓶矿泉水,做为回报。
汽车站还没学校的操场一半大,却是个热闹的地界,周六上午,县城里所有的住校生似乎都赶过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四周大大小小的摊位生意兴隆,有的学生提着大包小包,往人群里挤,能不能早点坐上车,靠的是见缝插针的本领。
“妞妞,去哪啊?”站在车旁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堆笑。
这都是什么称呼,我都多大了还叫“妞妞。”魏福音皱皱眉头,抬眼看到车窗挡板的牌子上写了一个“二”,冲那位拉客的售票员摇摇头,道:“我坐五路公交车。”
她在泥泞的汽车站里找了三圈,才看到五路汽车斜斜的停靠在矮墙边,周围挤满了灰头土脸,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
“快……快上车,汽车就要出发了。”站在车门边的售票员亲切的迎上来,魏福音乖乖的跟了上去。
汽车跟车站一样历史悠久,踏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刚走到第三级台阶,魏福音转身就要下车,车里塞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见有人上车,里面的乘客都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无声的说:怎么还上来人,已经坐不下了。
售票员堵在门口,大声道:“车一会儿就开了,车站里只有这一辆回岳王庙的车了,其他的车都去学校接学生去了,下一辆,至少要等到中午了。”
魏福音乖乖的站在车厢里,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前面的栏杆,心道:听人劝吃饱饭。
过了十分钟,有人不耐烦了,问:“师傅,什么时候开车啊?”
“再等一会儿。”售票员头也不回的说。
尽管这句话是她二十分钟前说的了,车里的学生摩肩擦踵,售票员还是一个劲的往里面拉人。
从县城回农村的汽车都是私人承包的,拉的人越多越好,尽管汽车车皮上写着荷载十七人,可是略微数了数车里至少有三十七人,学生大多数又瘦又小,像魏福音这样的就更不占什么空间了,除了司机的位置上没有人坐,其他地方都挤的满满当当,魏福音心想,如果允许的话他们恨不得车顶上也能坐人。
“还要等多久啊,我都等半个小时了。”声音从车厢后面飘来,看来大家等的焦急,心情都不太好。
“是啊,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走。”车厢里清一色的学生,学生单纯礼貌,最好对付,售票员料定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朗声道:“我也想早点走啊,你们没看见司机还没来吗,今天学校放假,司机都去一高二高接学生了,一会儿就回来。”
售票员身材娇小,声音极其响亮,听完她的解释,车里的学生也都没脾气了,只好继续等着。
魏福音在车里站的久了,来到下面活动活动筋骨,有人探出车窗扭过头来看她,魏福音觉得那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走过来,一看就是司机的模样,魏福音飞快的跳上车。
那位浓妆艳抹的售票员虽然一身的铜臭味,可是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魏福音观察了半天,一辆去岳王庙的车都没有进站,每逢周六周日,都是学生回家离校的高峰期,住校的学生每星期要回家一趟,所以车辆紧张,几乎整个县城的车都出动接学生了,毕竟这么多学生,可是他们的大客户。
司机上车前,狠狠的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把,烟头往地上随手一甩,“砰”的一声关好车门。
这段日子,魏福音总结了一条经验,当有人对你说“等一会儿”的时候,那就有的等了,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所以一定要耐着性子。
或许觉得让大家等的太久了,司机的动作干脆利落,发动机轰隆隆直响,一脚油门,汽车一口气跑出车站,一路颠簸,魏福音紧紧的搂着车门旁竖着的栏杆,手指骚了骚脸颊,欲言又止。
汽车拐了个弯,驶出县城,看着窗外一排排树木,魏福音噎了一下。
最后,她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小声的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到‘王,阁,村,委’路口停一下行吗?”
考虑到司机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她说话时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发音吐字清晰些,一字一顿的说。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仿佛觉得她是从外星球来的一样,眼中写满疑狐。
魏福音发现自己一开口,周围人群齐刷刷的把头扭了过来。
连司机也笑了,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道:“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说话还挺洋气。”
魏福音红着脸,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司机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大概猜到了她肯定是问路的,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啊?”
“王阁村委。”魏福音觉得他虽然嘲笑她,但没有什么恶意,她大人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自己还有事相求。
“你不是咱们老家人吧。”司机过扭头来,打量着她,车里的其他人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屑,仿佛她是故意洋腔洋调,想要引起旁人注意似的,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我就是咱们老家人。”魏福音涨得满脸通红。
“咱们老家人可不这样说话。”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来龙去脉给他讲一遍吧,魏福音窘迫的低下头,小声的说:“我刚回老家不久,还不怎么认识路。”
她小声的解释道,希望车里的人不要看她的笑话了。
这是事实,魏付海带着她在几个村子之间走了一遍,让她熟悉路况,告诉她该怎么走,魏付海对农村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爷爷家种的十几亩地分布在哪都清清楚楚,可是对她来说,记农村的路,比背文言文还难,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模样,连通往村里的小路都一样,魏付海告诉她从县城回家路过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
魏福音紧盯窗外,探着脑袋,找那座石桥。
不过,魏付海显然高估了她的自理能力,她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找到魏付海说的那做石桥。
她可不敢再向司机问路了,免得又出洋相,半晌,那司机似乎突然想起了她,又问:“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王阁村委。”魏福音低声道。
“哪啊?”胖司机摇头晃脑的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年了,还没听说过王阁村委。”说完,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魏福音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本来就有点晕车,又让司机当乐子调侃一番,心中闷闷不乐。
只得把话憋了回去,不问了。
“到前面的那个路口停车。”热闹看完了,坐在后面的人,举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挤到车门前,两秒后,汽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售票员接过他手里的钱,让出一条道。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汽车在九曲十八弯的柏油马路上,行驶的还算平稳,见车厢里的学生走了大半,魏福音心中焦急起来,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家了。
车窗外,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速掠过,树林后面有一排排破败的房屋,有些房子因为常年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之中,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有些大概无人居住,长久失修,屋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一路上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魏福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眼见车里的人越来越少,司机又注意到她了,略带调侃的语气道:“你再不下车,我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
“我真的是要到王阁村委,我爷爷家。”魏福音急得直跺脚,自己都快失去耐心了,明明是王阁村啊,不会记错的,户口簿上是这么写的。
“还是没听懂你说的是什么。”胖司机摇摇头,爱莫能助,大概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道目的地的乘客。
汽车一路疾行,魏福音急的快掉眼泪。
“她说她到王‘尬’村。”一个天使般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来,魏福音扭头,看见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的男孩。
“哦”司机点点头,恍然大悟,嘴里咕哝道:“原来是王‘尬’村啊,王‘尬’就王‘尬’,还王‘阁’村,我说我怎么没听过。”
车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学生戚戚的笑了起来。
那个字念“尬”吗,魏福音皱皱眉头,我怎么不知道“阁”还是个多音字?很想对司机说:您不要嘲笑我了,您自己吐字不清,还好意思嘲笑我?
待魏福音回过神来,后面的男孩瞅了她一眼,又把头别向窗外,虽然他替自己解了围,可是也看了她一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