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本来还绷得住的,姜茂欣这样一折腾,便立马破了功,哭笑不得道:“谁同你生气了?我气量才没这么小呢。”
姜茂欣道:“我没想真的骗你,我妹妹是真的很喜欢周公子,所以我今天才特意为他俩制造这机会。”
李盛道:“这事儿你也别操心,鸿宇那小子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主儿。他越说不喜欢什么,心里就越喜欢什么,脸上越板着不高兴,心里也欢喜。你瞧瞧他方才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了。”
姜茂欣平时扑哧一笑,道:“没想到你平时粗枝大叶的,看人还真细。”
“那当然,鸿宇毕竟是我兄弟,我自然希望他好。”李盛道。
姜茂欣道:“可我听说周公子正在说媒,说的都是门当户对,大户人家的千金,我怕我妹妹高攀不起。”
李盛表情微变,他看着姜茂欣认真望着他的脸,突然意识到他才是那个大骗子。他始终不曾和姜茂欣说明他的真实身份——十七爷不是十七爷,而是第十七个皇子,他不是李盛,而是被贬到此地的南兴王。若姜家与周鸿宇相比是高攀不起,那与他相比,就更是云泥之别了。
他为姜茂欣将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道:“这事儿你莫操心,只有两人有心,总能走到一起去的,再说了,不就是你家没官位么?你不还有个小弟弟,我看那小子机灵着,拉尿都知道要找条干净裤子拉。”
“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姜茂欣笑道,不过李盛这话的确点醒了她。官位怎么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帮姜茂苒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能让他们姜家日后平步青云。
周鸿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冲他们喊道:“还走不走?再不走天都黑了。”
李盛冲周鸿宇扬了拳头,周鸿宇识趣地掩下车帘。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门前没有路人,只有橘黄的落日洒在青石板上。
姜茂欣看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轻轻碰了碰李盛的,轻声问道:“我娘和祖母还没回。”将心里想的真的说出来了?她瞪着眼睛偷看在原地不曾动的李盛。
李盛一怔,他似乎没有一堑长一智地学来些教训。低眸看着姜茂欣,心里冒出五彩斑斓的泡沫,他哑声道:“你家没人,那你想做什么了?”
姜茂欣抿抿唇,脚尖碰了碰地,道:“你低下头,我就告诉你。”
李盛低下了头,他的鼻尖碰在姜茂欣的额心上。鼻腔里是姑娘特有的清香,比脂粉清淡,又比皂角浓烈。他觉得他们似乎在亲昵地厮磨着,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姜茂欣鼓足了勇气扬起脸来,她看见李盛的脸上有一层霞光,这让她想起上一会他站在布庄外回头看他时,轻吻落日的牙和唇。李盛是个值得她冒险的男人,他对他的好,从不只限于她,也从不是讨好于她,而是发自内心的,和她一样带着喜悦,无欲无求。这让她更加的感动与大胆。
她伸出手指,指尖追寻着他脸上的光影,他深刻的眉骨,直挺的鼻梁,平滑的下颚和不怎么好脾气的,爱笑的嘴。她感觉到了指尖的潮湿和温润,和她胸前下剧烈的心跳,她闭上眼,凭着记忆和感觉,靠近了些,再靠近了些。
她发现自己却找不到他了,鼻前的气息在逐渐远离,她猛地睁开了眼,看见李盛正在看她。
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这丝笑意让他细长而有神的眼睛多了一分的温柔。然而此时,他背对着霞光,浅棕色的眼眸里映着紫色衣衫的冷光,不坚定,迷茫而疑惑。原来就算是李盛,也会有秘密,在不知道自己会看向他的时候,泄漏了他最真实的心,
这是她第一回看见李盛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她,她陌生而又无措。
或许他并不喜欢她这样。男人嘛,都喜欢害羞而温顺的,是她太大胆了。姜茂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往后退,但又不能往后退,怕打破这粘稠的沉默,只能继续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眼眸变了,他的头微微移动,让身后的霞光再次照了进来,紫色的冷光被温暖的夕阳冲淡了,他眨了眨眼,眼里又盛满了笑意,有些无可奈何,有些无可是好。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将她揽近了。他的鼻尖轻轻与她的额心厮磨,轻声道:“不知道么?这种事,怎么能让姑娘主动?”
他的唇终于贴近了她的。刚刚触碰的那一瞬间,他的唇没有温度,像冰块一样的寒冷,但他的唇马上染上了她的热气,开始温暖,融化成溪水河流,湿润了她的嘴唇。他的喘息短促而急躁,腰间的手掌在将她一点一点的抱紧,这是一个极其热情的吻,夺走她的呼吸和心跳,让她无法再进行其他任何思考,只能沉浸在他的呼吸里。
他终于松开了,他将额头抵在她的前额上,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声对她说道:“天晚了,回去罢。”
马车里。
“姜太夫人的寿宴,十七爷会去罢。”周鸿宇瞥眼看着回到马车里魂不守舍的李盛,开口问道。
李盛点头“嗯”了一声。
周鸿宇又道:“十七爷去了,十七爷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瞒不住?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他伸出手,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的厚茧。这是拿刀磨出来的,一层一层,破了长出新皮,新皮又磨成老茧,像冬眠的蛇,要活命,就要褪掉没有用的东西。
老头子那儿没有动静,既没有要他的小命,也没有让他回京城,让他就这么一个人在这座南方小城里飘着,不能向前,也不能退后,始终做着无谓的等待。
他做好了随时抽身就走的准备,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是没有根基的浮萍,顺水而飘流。如果他向姜茂欣展露了一切,他便将生出根须,扎进泥土里,到时候再想要走,只有刀坎斧劈,那时该有多痛?
周鸿宇看着李盛沉默,“姜姑娘总会知道的,她如果是送十七爷这里知道,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我知道了,”李盛点点头,他将手搁在膝盖上,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夕阳最后的余光,映在石板地上,被车轮一下压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