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欣不由合了眼,觉得鼻腔里全里这股熟悉的味道。浓烈的药香里,吕斐然的眼睛和声音再次出现了,他在对他说他是怎么折磨死他养的狸猫,可他说的又不是狸猫,分明说的是她,姜茂欣一阵冷寒,小腹处疼痛了起来,钻心似的绞痛,紧接着又出了一股热流,她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月事来了。
晚上姜茂欣没用晚膳,也没听着饭桌上李氏的那番冷言冷语。入夜后,春花便拿了些饭菜,又煮了红糖姜汤,给她送来。她吃了些,又睡了去,但也没睡多久,便闻着屋外敲了三更的钟。
这打更声一响,姜茂欣却一个激灵,猛然间想明白了些什么——大哥哥脸上的伤……
她全顾着想吕斐然的威胁,一时没留意吕斐然的这一句话——问候你哥哥的伤。姜茂财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又跟他对这桩婚事态度有什么关系?她开始琢磨起这两个问题,一直等到外面亮了天,便起床将姜茂财从屋里叫出来。
这会儿姜茂财刚睡下了,被里暖和,哪肯起?便打发偏房睡着的丫鬟起来打大小姐撵走了走。但这事今晚不弄清楚,她便睡不了觉,便骗那丫鬟是关于账本的事,今晚不对上明早就又有人要来闹,终于将姜茂财唬了出来。
姜茂财没想起床,李氏却在被窝里骂道:“呸,小丫头大半夜来找亲哥,打的是什么‘好’主意?”姜茂财顿时觉得身上发燥,掀了被起来,披了件棉袍子,不搭理李氏,径直便出去,从小丫鬟手里接了灯,又打发人走,同姜茂欣在屋外说话。
“账出什么事了?”
姜茂欣却问:“大哥您同我说,你脸上这伤是哪儿来的?”
姜茂财见姜茂欣问的也不是什么账本的事,顿时也不高兴,道:“不是账本的事吗?你大半夜将我叫起来就问我这个?不都跟你们说了么?不是什么大事,还问个什么劲儿啊!”
这事丢脸得很,他压根不想提。
姜茂欣见姜茂财不肯说,只能用点计了,便道:“大哥若真想说账本的事便也行,我这便同您说账本的事。三月初三,汾酒二两七钱,三月初五,汾酒一两三钱,女儿红三两六钱……还要继续往下说么?这单子长着!”
姜茂财起初还没听出来,但一听到初五的汾酒和女儿红,顿时便想起来了。他在这个月初在迎春楼瞧上了个姑娘,长得盘亮条顺,又有一张涂了蜜的小嘴,几句话便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连着开了两坛子好酒,只为讨佳人欢心。
姜茂财一看姜茂欣这是在跟他翻旧账,心也虚了,硬着脖子苦撑道:“你胡说什么呢?”
姜茂欣道:“大哥想不起来了?这可是您这个月往迎春楼去的花销呀,每一笔可都记着呢,您说这笔账若被老祖母知道去了,是不是一件大事?”
“行,行。”姜茂财投降了,“你丫头,够狠的,想问什么直管说,我全告诉你便是了。”
姜茂欣便再问:“大哥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还能是谁,一疯子呗!”
姜茂财将这早在迎春楼里发生的事同姜茂欣说了。说完又道:“那人骂我少骨头,竟要与陷我于不义的人攀亲家,我气不过,便也要抓那人的嘴,没想到那人模样文气劲儿却不小,一手将我肩夹着,可难过得很!而且我总看那人觉着有些个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见过了。”
姜茂欣看姜茂欣表情有些古怪,便也开始在心里嘀咕。他们自家喜事,怎么招惹到了外人?那人平白无故将他一顿打,说的话明显也是知道不少他家私事。现在姜茂欣又跑来与他打听,这里面不可能没有联系。姜茂财虽然甚少动脑子,但难道动这一次,分析的也头头是道。
姜茂财一正色,道:“茂欣丫头,你可要与哥哥说实话,你可认识那小子?”
“我……”姜茂欣吐吞了一声,道:“我并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为何来问我?”姜茂财道。
姜茂欣不说话。
姜茂财便道:“你可莫拿关心兄长这样的假话搪塞我!就算你再抬老祖母出来压我我也要问,我倒想看了老祖母知道了还会关心我那几笔烂账?可老老实实与我说,你可认识那人?那人可对你做什么了?”
“大哥你胡说什么,”姜茂欣道:“他……他只是生意上的认识的朋友。”
“朋友?”姜茂财嗤笑道:“朋友?朋友会不高兴你的喜事?朋友会打你的亲哥哥?我看你就是在糊乱我!”
姜茂欣被姜茂财问急了,连瞎话都编不出来,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反正与你说实话了,你若不信就算了。”说完转身要走。
姜茂财立马将姜茂欣拉住,道:“你这个死丫头!给我站住了。大半夜把我闹起来,说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要走,想得还真美了!我今儿就跟你耗下去了,你不说实话就别想走。”
姜茂欣被姜茂财逼得说不出话,使性子道:“耗就耗了,不走就不走了,大哥您直管到老祖母面前告我去,告我不守规矩,告我不要脸,看老祖母会不会一棍子打死我了!”
姜茂财气是气,但也没真想把姜茂欣怎么样,姜茂欣使起性子,他便也将调子放缓,道:“你急个什么?我又没说真要让老祖母罚你,你是个丫头片子,哪里懂男人的心思?我这不也是怕你上当么,瞧把你给急得。”
姜茂欣道:“没人骗我,我也没上别人的当,大哥你别问我了。”
姜茂财嗤笑道:“真上当了的人哪知道自己上了当?我可跟你说了,是人便是得陇望蜀,吃锅望盆,尤其是男人。别听嘴上说得能有多好听,到时候跑得狗都撵孙上。他心里有没有你,你光看可是看不出来了,除非他八抬大轿到门口了,不然那便是要占你便宜,他说过要娶你了?”
没有。这两个字在姜茂欣的心底响了一声,但很快便安静了下去。姜茂欣道:“哥你说哪儿去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做什么要说娶我?”
姜茂财一听,这分明就是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妹妹平日里看着倒还机灵,做起生意也是八面玲珑,怎么真了遇大事却脑子生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清楚——一个男人不说要娶你,那便是不想娶你,再没其他说法,而他不想娶你,便是心里没有你。
“没说要娶?!那还与他纠缠什么,趁早同他断了!听见没有?”
姜茂欣性子也拧,便顶了姜茂财一句,“那你八台大轿娶大嫂了,你心里可有她?”
“你!”姜茂财被问得一愣。他没有,那女人只能是他在牢房里时从窗外照进来的霜,苦的时候有个念想;一得意便成了马蹄下头的一抹雪,还没踏上便化成污水。
“算我说错了,”姜茂财冷声道,“你便当男人都是没心的,没心没肺的玩意心里怎么会装着人?你现在便给我回屋待着去,若是被我知道你再同那小子有来往,不用太夫人动手,我便亲自打断你的腿,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