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欣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姜太夫人那晚跟她说的话——“你虽然是自由人,但要记得你有婚约在身。”
这句话像寺庙里的钟响,震得她双耳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但控制不住的,但不受控制的,她就情不自禁的想到这一点上去。她觉得自己简直在胡闹!
李盛将点好炭的暖炉放到姜茂欣手里,姜茂欣却不敢去碰。那只暖炉此该好像不是一只暖炉,而是一条会咬人的蛇,一碰上大家就都要中毒而亡了。姜茂欣将那暖炉推了,道:“我不冷。”
“你快拿着,”手炉被塞回自己的手里,这回姜茂欣真碰到了李盛的手,是冰凉的,冷得她不由皱眉,她便要将手炉退回去,“你给我拿着!”再一次的,两人的手指又轻触在了一起,可这一回姜茂欣却觉得是烫。
“我一个大男人的。”李盛说,“还是从北方来的,哪里怕冷?倒是你!我知道你们姑娘家的爱俏,但也不能连身披风不带就跑出来?你家不是开布庄的么?我怎么就不信了,还能让你给冻着?”
姜茂欣道:“我出来走得急,忘带了。我怎么就不是开布庄的了?”姜茂欣也是好笑,便道:“你这身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李盛穿着那件淡紫色棉袍,带了发冠,翡翠镶金。这身衣服是她新手量的,从前他也时常穿,她也知道他穿得好看。可那也只看一眼,便不好意思再多看了。但现在两人并肩坐在马车里。马车宽敞,但也不小,她的肩能碰着他的,她的头皮丝垂到他的肩上,这么近,这么亲昵的距离,能让她看清没李盛那双瞳色略浅的眼睛,被淡紫色的锦缎衬得多好看。
姜茂欣慌忙将头扭了过去,两手捧着暖炉道:“天天穿这身衣服,也不换,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有了新衣就不脱?”
李盛哈哈笑,低头看了看,说:“我这不是舍不得么?你若是看不过去,那你便再给我做一身新的,你不是说你们姜家是我专属裁缝么?”
姜茂欣笑了笑,没当真,没想到李盛却认真了,说道:“我跟你说真的呢,若吕斐然那小子你真对付不过来,直管来找我。反正我无聊得很,直想找乐子呢!跟那小子过两招,也算是解闷了。”
姜茂欣道:“我知道你神通着,但你再怎么神通广大,那也是个人,管不了小麦几时发芽,管不了木棉几时开花。我现在要一大堆棉花,这你能从哪变出来?”
李盛道:“这倒是难,不过世上无绝路,只怕有心人。只要你用心,办法总归是有的。实在不行,你们布庄总不归只有棉布吧,你们有什么,我便全买了,这不就行了?”
姜茂欣只笑,全当李盛今天心情不错,在这儿跟她插科打诨。
可纵然如此,她心里依旧发起胀来。她信如果有一天她真跟李盛开这个口了,他真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知道他为了他哥哥的事费了多少力气。刘奉喜是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们家的,泼了多少脏水,用了多少心机。最后实在没办法将她哥哥放出来,一是为了不将事情弄大,把自己给搅进去;二也是因为李盛的施压。
可这些李盛从来不跟她提。他不似乎什么也不图她的,像是本能一样,随手帮她一把。这些这于他而言,或许没什么,不足一提,也不足挂齿。但于她而言却不同了,她会感激,会动情。
到了布庄,李盛又翻出条白狐毛的坎肩,硬要她穿上。这坎肩本来是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准备要穿的,没想到南边的天暖和的这么快,以为派不上用场,便放车里了。
那条坎肩一看便知价值不斐,是用整面白狐皮做的,通体雪白,披在姜茂欣肩上。姜茂欣浑身发僵,却不敢动,任那白狐的毛发,柔软地擦过她的脸颊,然后落在她的肩膀上。“你拿去,”姜茂欣不好意思地小声推托,“我也不冷。”
李盛却是不听,低眸打量着穿白狐毛披风的姜茂欣。姜茂欣正在服丧,不能穿太过鲜艳的衣服,而她自己也喜欢素净的,于是穿的都是极其简单朴素。这身白狐毛却靓丽得很,是他在边塞离别时那里质朴的村民送给他的礼物,他非常喜欢,也非常珍惜。这身白狐毛披风穿在姜茂欣身上,却让他更喜欢了,姜茂欣肤色均匀,清爽干净,五官又端正秀气,算不上顶美的美人,但看上去也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身披风太适合她了,衬得她像立春时节春寒料峭里吹开的一树梨花,他喜欢得很。
李盛歪过头去,不再看姜茂欣,而是看着街边残落的白雪,“我穿做什么?你们女人才要穿暖和点。”姜茂欣要再推脱,牙却开始打颤了,李盛瞥了她一眼,便道:“这身可贵着呢,你要记可要记着还!”
姜茂欣知道李盛是为了照顾她故意说的,便笑了笑,说:“谢谢你,”她顿了顿,又道:“我怎么总是在说谢你,这谢字说多了,都不值钱了。”
李盛道:“这有什么?我就喜欢你谢我。你是我朋友,我自然会帮你,你不用放在心上,只用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酒!”李盛刚说完,这时车夫过来,跟两人行了礼,对李盛说道:“爷,该走了,红夭姑娘还等着呢。”
姜茂欣只觉得心头一颤,跟针在扎似的,又酸又胀,手里的手炉突然没了热气,像一块冰坨子一样捧在手里;肩上的白狐毛坎肩也不软了,像是从刺猬身上剥下的皮,刺得她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