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加之本就昏昏沉沉的状态,只觉得难受至极。
辰星双眼迷离,挣扎着想要起身,马车一个摇晃,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偏,便要从椅座上摔落,本能促使自己身体蜷缩,手臂也护着自己的脑袋做好摔倒的准备了。
预想中的疼痛和滚落并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来临,有人护住了自己。
辰星抬头,看着到底是谁。
当谷莀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的时候,辰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涌,不管不顾地推开着谷莀,任由自己在摇晃的马车之内毫无防备地跌落。
辰星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几乎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在本就不是很大的马车之内逃避着谷莀的存在,手脚并用地往后倒退着,在一个转身想要逃离得更远之时,不巧转头时因着过于慌乱失措而猛地将额头磕在了马车一处摆放的桌案角落上。
忽而猛烈的疼痛彻底唤回了辰星清醒的意识,辰星没再躲避,停在了原地,低着头,感受着额间渗出的血液,顺着自己的眉弓骨,一滴一滴溅落在马车的地面之上。
谷莀看着辰星慌忙逃避的样子,没再靠近,看着辰星磕着额头,也没来及阻止,如今看着辰星总算平静下来了,便试图查看着辰星的伤势。
辰星低着头,余光瞥见了谷莀的衣摆,抬头看着谷莀,眼神里满是警觉和防备。
“你现在的样子,就如同被猎杀的弱者,带着伤,在逃命……”谷莀蹲了下来,带着笑意,毫不留情地说道。
辰星眼神闪了闪。
“呵呵……那份说要屠城的气势去哪里了?”谷莀带着欣赏之意看着辰星,看着辰星因着自己的话而变换的眼神,有一种看着自己作品的成就感。
辰星看着谷莀,看着谷莀嘴角那抹几乎刻在自己脑海里的笑容,额角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视线,也浸染着自己内心荡漾翻腾的杀意。
如同嗜血的魔鬼放任着自己对鲜血的渴望,辰星第一次放纵着自己本能的攻击性。
辰星只知道自己下一秒已经将谷莀按在地上,一只手掐着谷莀的脖子,一只手狠劲拽着谷莀的前襟。
辰星额间的鲜血顺着眼角滴落在谷莀的脸上,通过谷莀漆黑如墨的瞳孔,辰星看见了此时谷莀眼中的自己。
“呵呵......你的确曾经和景子玦很像,但是现在的你更像我,不是吗?”谷莀故意被辰星攻击着,看着辰星这般狠厉的模样,眼神中都是赞赏。
辰星忽而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巨大的恐惧,分不清是这份恐惧是来自于谷莀,还是来自于自己在谷莀眼中看见的自己的模样。
看到了辰星眼中一瞬间的迟疑,谷莀一个侧身轻松地挣脱了辰星的掌控,下一秒便已经到了辰星的身后。
辰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觉得喉间一阵压迫感,随后便整个人都被谷莀钳制住了。辰星伸手抓着谷莀勒住自己咽喉的手臂,本能地试图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谷莀稍稍放松了些对辰星的钳制,若是自己方才在稍稍用力一些,辰星必死无疑。
“不过,你还是太幼稚了些,想杀人,自己还这么弱......”谷莀贴近着辰星的耳边,轻声嘲讽道。
“我是很弱,但是你以为你很强吗?你的理想国被灭了一次,如今还要被灭第二次,你比我更弱更可笑,不是吗?”辰星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再激怒谷莀,自己的性命如今完完全全掌握在谷莀的手里,但是情绪再一次打败了理智,自己讥讽的话语还是因着张扬的愤怒而脱口而出,不给自己一点后悔的机会。
谷莀怒极反笑,一个转手拿起折扇,化折扇为剑,作势便要刺进辰星的心口,那个原本就带着剑伤的心口。
尽管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辰星潜意识对那次自己一剑穿心的经历还是保留了痛苦的记忆,这份痛苦沉睡在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只随着谷莀这一个动作,便悉数在自己的身体里炸裂开来,死亡的恐惧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只留在自己在谷莀的钳制里瑟瑟发抖。
“害怕吗?恐惧吗?痛苦吗?那证明你还活着,好好珍惜,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谷莀感觉到了辰星因着恐惧而在颤抖,而这份恐惧和颤抖,在自己本应该少不更事的年纪便到了自己身边,折磨着自己无数个岁月。
“是,谁也不知道明天......”辰星全力克制着自己因着害怕而颤抖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回着谷莀。无论明天如何,自己和谷莀都不能共存。
宁静的小道上,风和日丽,马车奔驰而过,惊起无数飞鸟......
马车停稳前,谷莀递给了辰星一杯茶水。
辰星接过茶水,不用想便知道这杯茶水里一定有问题,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能知道。想着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也不想再做些没必要的挣扎,便抬头一饮而尽。
“谢谢配合。”谷莀瞧着辰星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下了下着迷药的茶水。
“不能让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总要让我知道要去哪里吧。”辰星别过脸,逃避着谷莀的目光。
“要去哪里......去你一切噩梦最开始的地方。”谷莀凝神想了一会,觉得这么说最恰当。
“中岛阁......”辰星嘴角带着几分无奈,是自己当初去了中岛阁,遇到了自己一切噩梦的缔造者谷莀,就连自己最初想要去找的人,那位天启,最后也是谷莀的人。
但是辰星脑海中随即闪过一丝疑惑,这一路上自己丝毫没有听到有任何人跟着自己和谷莀的,说明谷莀并没有和退居林州的大军在一起,可是自己又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候谷莀会独自一人行事弃大军于不顾,独自带着自己回中岛阁。
“没错......”谷莀微笑着说道,没有看见辰星背对着自己的神情上疑惑的样子。
辰星已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迷离,眼前的景物开始渐渐变得模糊,硬撑着眨了两下眼睛,便失去了意识。
辰星在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有划水的声音,再然后便是自己醒来的时候,听见了一个有着那么些微熟悉的女声。
“......你既然不想致人死地,就不要把人弄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来给我医治,这种残局,我不会再帮你收拾一次又一次.....”
辰星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事物,眼前却只觉得白茫茫的一片。
“你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辰星依稀听到来人这么跟自己说着,便听着来人的话,将眼睛闭上。
“现在好些了吗?”来人问道。
辰星闻言再睁眼时,发现果真好多了。
“你是……”辰星看着面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在中岛阁时那个医女。
“也算有缘,我们又见面了,你就是辰星对吧。”医女看着辰星,眼神里略带着几分无奈。
辰星坐起身子,点了点头。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在外面等一会。”医女忽而转头对着后方站着的谷莀说道。
辰星听着面前女子的口吻,几乎是震惊地看向了谷莀,但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谷莀只是站了一会,接着便真的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辰星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对谷莀说话。
像是感受到了辰星眼中投来的惊讶的目光,医女忍不住笑了笑。
“我是他姐姐……”医女解释了一句。
辰星却因为这一句解释而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林州城外,景子瑜的大军主帐之内,气氛也正压抑到让人极度不安。
“你真的这么决定了吗?”谢子逸看着景子瑜坚定的眼神,心里也已经明白自己的问题有多多余。
“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毫无作为地待在这里,我没有在知道辰星失踪后不管不顾地直奔林州,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限度了。”景子瑜带着些歉意,说得格外诚恳。
景子瑜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作为大军统帅,自己在最后关头这般不管不顾地离开的确是很不负责任。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天下人自己都能辜负,惟独辰星不可以。
“那这一众将士要如何?”谢子逸眉间带着努力克制的怒意,说不清这是自己对景子瑜恣意妄为的怒意还是因着此时自己的无能。
“有葛宋和雷填,他们会安排好的,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景子瑜笑着说道,带着对谢子逸完全的信任。
“可是你一个人去,这太危险了,你知道你要直接面对的是谁吗?是谷莀,是那个利用辰星一度将你逼回封地,夺你皇位的谷莀!”谢子逸因着愤怒,声音里带着忍不住的责备。
“可是辰星在他手里,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要去,我已经扔下过她一次,我不能再扔下她第二次,我不能让辰星再一次孤苦无依地等在那里,她受不住的,我也同样……”景子瑜只要一想到辰星又一次陷入到那般绝望无助里,再一次神经紧绷胆战心惊地活着,好像连自己都能感受到辰星心中一点点碎裂的希望,对生的希望。
“可你明知道这可能是谷莀之计,你已经中过一次计,何必还要再以身犯险一次?”谢子逸已然带着几分你恼怒。
“是不是以身犯险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必须去。”景子瑜看着一改冷静常态的谢子逸,反倒是自己因着谢子逸的这番激动而更平静了。
“好,既然如此,你把我叫过来做什么?通知我这件事吗?有必要吗?你是秦王殿下,你是大军统帅,你是未来的帝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必要跟我说吗?”谢子逸此时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景子瑜这般不管不顾地样子让人生气却又无奈。
“有......若我有去无回,我希望......”景子瑜话还没有说完,便结结实实挨了谢子逸一拳。
“你希望什么?”谢子逸拽着景子瑜,直视着景子瑜的眼睛接着问道。
“我希望你能......”景子瑜看着谢子逸想把话说完,但依旧是话说了半句,便又接了谢子逸挥来的另一拳。
“景子瑜!你疯了是不是?!”谢子逸一把抓住景子瑜的衣襟,巴不得再打几拳,打醒自己面前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家伙。
“对!我是疯了!”景子瑜自持的冷静再也没能保持下去,一把推开了谢子逸,继而对着谢子逸喊道。
“是啊,你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在最后的关头弃下这大军不顾,一个人孤身犯险去找谷莀,怎么会放着这唾手可得的天下,去找......”谈及辰星,谢子逸一瞬间止住了自己所有的话。
“去找一个女子,是不是?”景子瑜接着谢子逸问道。
谢子逸再也无言以对,在这件事上,自没有任何资格评判。
“可是这个女子,是辰星。”景子瑜走上前,如同方才谢子逸逼着自己一般,一步步逼着谢子逸。
“辰星已经为了这个争夺不休的帝位陪葬过一次了,我不能再让她陪葬第二次。对于我来说,没有辰星等着我回去的宣政殿只剩一片死寂。”景子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开始,这帝位于自己来说,再也不是唯一的追求。
“殿下不在乎帝位,可殿下觉得辰星会不会在乎?”谢子逸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是劝服不了景子瑜的了,若说现在还有什么是能够改变景子瑜的意识,那便是辰星。
“辰星在乎,在乎到可以放弃她自己的生命。”景子瑜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时,还能梦见辰星当时撞向景子玦手中那把利剑的时候,那么决绝。
“那若是辰星知道,殿下又一次为了她,拿着命,拿着天下做赌注去救她,辰星会作何想法?”谢子逸继续问道。
“辰星绝不让我这么做的。”景子瑜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殿下既知道辰星的想法,为何还要这般固执?”谢子逸继而苦劝。
“因为那是辰星的想法,不是我的。自始至终,这一切的一切,对辰星,从来都没有公平过,哪怕就这么一次,我想为了辰星,不要辰星为了我。”景子瑜说到最后,坦然地笑着,如释重负般。
良久的沉默......
“唉......”谢子逸看着景子瑜,缓缓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再无力劝说下去了。
“若我没能回来,你依旧可以领兵攻城,夺回天下。而且你是父皇的儿子,你完全可以继承这个帝位,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做一个英明睿智的帝王。”景子瑜认真地说道。
“谁稀罕这个天下,谁在乎这个帝位,我才不要这些东西......记着,这林州,我帮你打下来,这帝位,你给我自己滚回来坐上去。”谢子逸毫不客气地说道。
“好。”景子瑜笑着说道。
“还有,把辰星也带回来。”谢子逸继而说道。
“一定。”景子瑜微笑着,带着再坚定不过的眼神。
谢子逸伸出手掌,景子瑜笑着会意地伸手击掌为誓,带着亲兄弟之间的心意相通。
于是,在这样一个疏星淡月的夜晚,这大军里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大军统帅,秦王景子瑜,一个是刚从翊孝援军中归来的无拘。
景子瑜除了谢子逸本谁也没有打算说,但是不知道为何,便说与了无拘。好在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无拘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地说要跟着景子瑜去辰星,于是景子瑜便就这么带着无拘悄然地离开了大军之中,直奔林州而去。
此时的辰星,还沉浸在医女所说的那句话里久久不能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自己面前的医女,自称是谷莀的姐姐,但是谷莀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景子玦的生母,谷薇公主。
“你是谷薇公主?”辰星震惊了良久才对着自己面前这个医女问出了口。
医女听着辰星的问话,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叫蒲阴,我是谷薇身边的医女,从小随她一起长大,但是我的身份虽然低贱,可我的的确确是谷薇的姐姐,也自然是谷莀的姐姐,因为我的父亲也便是她们姐弟两个的父亲,也就是漠且国的国君。”蒲阴瞧着辰星惊讶的表情,微笑着解释着。自己面前的女子是景子玦钟爱的女子,连带着自己也不由产生了几分亲近感,而且,辰星身上总有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故去的景子玦一般。
辰星看着蒲阴,认真地听着蒲阴有意接下去的故事。
“我的母亲是漠且国有名的医女,国君有一次身染重疾,皇室遍寻名医,我母亲便入宫为国君治病。妙龄医女和患病国君这般一来二去地相处,结果谁都能猜得到,国君和母亲在一起了,后来,便有了我。只是这贵族和平民的爱情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何况是国君和一个医女呢?我母亲被赶出宫生下了我,后来国君想办法把我带进了宫,以侍者的身份安排在了当时最得宠的小公主谷薇的身边......”蒲阴看着辰星认真倾听的模样,难得坐着,静静地讲着自己的故事。这些年,自己看了太多别人的故事,都快忘记自己的了。
蒲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辰星说这些,许是在一切风云变幻之后,唯独辰星的存在还能让自己觉出些过去还未曾抹尽的感觉。
“这么多年,你都在帮着谷莀……”辰星感慨于这人人都拥有着与众不同且跌宕起伏的人生的同时,却没办法忽略眼前这个女子一直暗中相助谷莀这个事实。
“我帮的不是他,我帮的是谷薇,哪怕谷薇不在了,我照顾的也是谷薇的孩子,只是我显然失职到离谱,到最后,谁都不在了……”蒲阴垂下了眼眸,掩住了一片哀伤。
“是啊,谁都不在了,除了谷莀……”辰星听着蒲阴的话,却只觉得好笑。该留的一个都没能留下,不该留的却一直都在。
“你很恨他。”蒲阴良久注视着辰星。
“恨吗?也许吧……我只是觉得他的存在让我活不下去……”辰星第一次正视着自己对于谷莀的想法。
“如果他死了呢?他的死会给你宽慰还是你能从他的死这件事中得到解脱又或者是得到别的什么吗?”蒲阴看着辰星,比起身体,辰星的内心更让人觉得担忧。自己很确定,若是不让辰星想清楚了,若是谷莀真的在这场战乱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于辰星来说,这件事同样会抽走辰星生命的支撑点。
辰星低头仔细地想了想,谷莀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就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掠夺,他就像一个以人的痛苦为食的恶魔,从别人的苦难和不幸里汲取变态的快感。可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却有着搅动天下风云的力量,有着夺走自己珍视的一切的能力。
“我知道,最终我什么也得不到的……”辰星看着蒲阴,浅浅一笑,带着通透的释然。
“我不知道谷莀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让你这样的女子究其所有想要让他消失,但是我知道,你非这样做不可,无论这会让你付出多大的代价。”蒲阴心里叹惋,像辰星这样的女子,眼中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的时候,是一件多让人觉得悲凉的事。
“让谷莀活着已经让我付出了我早就难以承受的代价了,这些代价比失去生命的苦痛更让人绝望,这些绝望是我心底最深的黑暗,我只有两种选择,让这些黑暗吞噬我自己,或是我驾驭着这些无法排解的黑暗来让谷莀明白因果轮回是什么意思。”辰星避开了直视蒲阴的视线,收敛着自己说这番话时眼中无法控制所流露出的杀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复仇的结果你真的能承受的了吗?”蒲阴看着辰星,看着和景子玦这么像的辰星,一想到辰星的想法这么决绝,就觉得害怕,害怕辰星会变成第二个景子玦。
“我明白的,复仇前要挖好两个坟墓,一个给敌人,一个给自己。”辰星笑了笑,蒲阴的意思自己很清楚,自己也很感激蒲阴和自己算是萍水相逢便对自己如此真心的劝慰。只是自己没有办法回头,只要稍稍回头,记忆里那些犹还鲜活的生命就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呐喊着,咆哮着,摧残着自己每一根神经。
“其他人呢,都不用顾及了吗?”蒲阴尽量平静地说着,但是言语中透露出的愤怒还是让辰星有些惊讶地抬头。
辰星在触及到蒲阴眼神的同时,便偏移了视线,逃避着瞬间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景子瑜,逃避着蒲阴不知为何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带着的愤怒。
“你的心虚告诉我你也有必须顾及的人,你心里终究也是有放不下的人的是不是?”蒲阴没打算放过辰星,在这个问题上,有些事情自己忍不住也必须要问清楚。
辰星眉间露出了痛苦之色,自己在这世间已经欠下了数不清的辜负,往事俱往矣,自己已无可奈何。但生者依旧还在,而唯独景子瑜,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不在意。
“沉重的过去,人人都曾背负,如果你对过去的难以放手会伤害到现在在你身边的人,那你和谷莀有什么区别?”蒲阴心里有着那么些原因是因着景子玦而想帮帮辰星走出心魔,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原因,在辰星的身上,自己仿佛可以看到当初谷莀在亡国之后的那般模样,偏执而不近人情。
“什么叫我和谷莀有什么区别?”辰星抬头,因着惊讶和带着不满的眼睛睁大着看着蒲阴,等着蒲阴的解释。
“谷莀是一个国破家亡的皇室遗孤,他目睹了国家被灭,皇室亲人被残杀,在经历这场几乎是天崩地陷的劫难之后,谷莀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复仇这条路,不管他的作为所为会给他身边的人造成多大的痛苦,一心执念于复仇,而这最终的结果,你也都看到了......”蒲阴知道,也许对于谷莀来说,最后辰星变成他那般样子是一件值得让谷莀觉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最极为不愿的事情。
“谷莀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辰星有些激动地反驳道。
“那那些虐杀漠且国皇室的人难道是正义的吗?你们南朝背信弃义的行为难道不也是不义吗?谷莀也不过是想要把这笔账讨回来而已啊。”蒲阴见辰星终于带出了情绪,便继续用话激着辰星。
“讨回来?什么叫讨回来?谷莀背负着的沉重里,哪一点是来自于赵柯的?哪一点又是来自于非晚的?更不要说清浅她们,他为了他的沉重就可以为所欲为,将别人的性命弃之不顾,对给别人造成的沉重熟若无睹吗?”辰星情绪愈加激动了些,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复仇是有代价的......”蒲阴接着说道。
“但是这个代价绝不是让别人来代替承担的!无辜者何罪?”辰星怒而说到。
蒲阴静静地看着辰星,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直到辰星冷静下来。
辰星只觉得看着蒲阴瞬间安宁的模样,连自己的情绪都好像一刹那便平静了,但是平静下来的那一瞬间,自己却被自己方才的那句话震撼到了。
自己若是为了对谷莀的复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么自己的死便会是景子瑜最难以承受的代价。便如自己说的那样,代价绝不是让别人来代替承担的。
辰星现在才意识到蒲阴问的,自己和谷莀有什么区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做什么事,哪怕是复仇,都不能让别人来代替承受代价,无论是亲是友,是陌路还是相知。谷莀便是不知道这一点,他的仇恨和自傲使他无法明白,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因为你和他不一样......”蒲阴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和他不一样又如何?这不是什么理想的世道,更不是什么君子的国度,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谷莀加在我身上的沉重已经让我再没办法承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怎么想才能对这一切释然?这些抹不过去,日夜萦绕在我眼前的故人身影,我要怎么让他们安然离去?那些积压在我心底的愤怒和恨意,我要怎么让他们一笔勾销?!”辰星按压着心口,因着过于激动而开始隐隐作痛的心口,提醒着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
“所以你便忍心将这些沉重抛给景子瑜吗?”蒲阴看着辰星,仿佛都能感受到此时的辰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和决绝。
“什么……”辰星怔住了,有些痴愣愣地看着蒲阴。
“我便知道,你心里系着的是那位秦王,你既然这般在意他,你忍心将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抛给他吗?你不用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你的眼神我很熟悉,这么多年,我见得太多。”蒲阴坐在辰星的塌边,在终于逼出辰星的真实的情绪和想法之后,才开始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辰星难得被人戳中心事,心里有些不舒服地侧过了脸。
“你听着,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求生的意念请一定要留住,活着,这世间千万种可能便都可以存在。”蒲阴看着辰星的眼里闪过了悲痛和遗憾,话里尽是真诚。
辰星没有放过蒲阴眼中一闪而过的痛心,但是心底却还是怀疑着蒲阴为何会对自己这么上心。
“我没办法阻止谷莀的想法,造成了如今这般后果,我没办法阻止景子玦的抉择,留给我一生的后悔,我不想你复制了谷莀的想法之后又重复着景子玦的选择……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蒲阴眸子里闪烁着坚毅,一句信誓旦旦的话语说得格外毋庸置疑。
“对过去的补偿,对后悔的填补,对重演的恐惧,对我的可怜……”辰星对着蒲阴凄然一笑,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沦落成了这般境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境已经偏离到了需要人救赎这般地步。
“你说的都对。”抛开景子玦的因素,蒲阴发现自己的确很喜欢辰星,通透而有灵性。
“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想阻止我倒反而想救我吗?”辰星依旧带着一份疑心,蒲阴是谷莀的姐姐,自己想要的是亲弟弟的性命,难道蒲阴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你想要谷莀的命和我想救你没有关系不是吗?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你若是有能力杀了谷莀,那是你的本事。”蒲阴无谓地笑了笑。当景子玦自尽的那一刻,对于谷莀自己便再没了可以原谅的借口。
辰星看着蒲阴,想从蒲阴表情的细微变化中看出些端倪的痕迹,但是蒲阴的表情和话语一样都真诚无比,半点看不出问题来。
“你额头上的伤我已经处理好了,好好养伤的话不会留疤的,倒是你的身体,新伤旧病,若不是曾用过玉断,怕是早就成一堆白骨了。我还是第一见到有人服用过玉断之后,身体还会像你这般差的。”蒲阴毫不掩饰自己的责备之意,最后一颗玉断是景子玦对的母亲谷薇留给景子玦的,但是景子玦给了辰星,可是没想到最后这用过玉断的辰星身体还是这般差,着实让人觉得愤懑不平。
蒲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一旁,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
辰星在蒲阴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精疲力尽之意,也才发现自己和蒲阴竟然说了这么久的话。
辰星起身,看着自己所处的房间,这里果真是中岛阁,连这个房间都是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一间。
门忽然间被打开,辰星带着几分警惕看着门后走出来的人。看到只是侍女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才放松了下来。
侍女进门之后便将药放在了桌上,但是却一直站在一旁没有离开。
“蒲阴对你说了什么?”辰星走到桌旁坐下,看着面前漆黑黑的药,问道。
“姑娘若是不喝药,便直接灌下去。”侍女面不改色地如实回答。
辰星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但是却二话没说,端起面前的药碗,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侍女见辰星喝完了药,便默默地端着药碗离开了。
辰星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将药全部呕吐出来,一边拍着胸口将药顺下去,憋得满脸通红。心道果然不能惯着自己的习惯,自己对于这药的抗拒竟然都快成本能了,哪怕自己心理上已经知道非接受不可,身体却已经成了习惯在抗拒这些药。
辰星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过多久便觉得天色渐晚,室内的光线在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十分黯淡了。
没理会这房间内昏暗的视线,辰星直接起身,走出了房间,一路询问着找到了蒲阴的房间。
“有事吗?”蒲阴开门见是辰星有些惊讶。
“我想问你借一样东西。”辰星笑着回答道。
辰星上前,附耳在蒲阴身旁轻声说了句话。
蒲阴听见辰星说要借的东西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转身将一个封了口的小药瓶交给了辰星。
“这个东西,恕我直言,你根本没有办法能对中岛阁任何一个人用,更别说谷莀,中岛阁皆是高手,谷莀更是个中顶尖,根本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且不说你没有那般敏捷的身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药,根本不会有人会中招的。”蒲阴将药交给了辰星,提醒道。
“若是自愿,又当如何呢......”辰星将药收进了袖口,笑着说完,便转身走了。
蒲阴看着辰星离开,满腹疑惑地摇了摇头,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