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云年纪尚小,即使在外历练几年,也不会接触到太大的人情世故,更别说会有这番奇怪的见解了。
他的话仔细一听,有些愤世嫉俗。对读书人的厌恶和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字字珠玑。
南十蓁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弟弟的口中说出来,一时半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南青云一眼,发现他面色无任何异样,紧提着的心才放下不少。
“姐,如果那时候我能再进一两年的学堂就好了,回家的时候就可以教你识字。”回忆起了往事,南青云不免为之叹惋,“哎,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南十蓁一怔。
其实她小时候是羡慕南青云的,她虽是他人口中的灾星,却一点儿也不傻,反而比别人通透许多。
她羡慕南青云能够进入学堂,见到很多她从看见的事情,还有离开三水村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可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国家,她心里的那些想法都是幻想罢了?在这里处处受约束,被别人任意辱骂,瞧不起。
她心思敏感,经常一个人躲到田野里偷偷地抹眼泪,时常幻想着自己有一双翅膀,远走高飞。
因为村里的女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就会由父母做媒,嫁到别的村子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她们也是不愿意反抗的,因为这就是她们的命运,无力改变,也不想去改变。
可是,那时候的南十蓁和她们不一样,她亲眼见过许许多多悲惨的人,小小年纪就嫁了出去,婚后生活并不容易。
她打心底里羡慕南青云是男儿身,又幸运地能有机会上学堂。
南青云也知道她的心思,两人约好等他学有所成了,就偷偷教自己识字,后来事情却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她终究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被迫嫁给裴寒墨。裴寒墨像座冰山,冷冰冰的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她常常在背地里以泪洗面。
每当她想起原主以前的事情,都感同身受,不知不觉中微微入了神。
“青云,姐姐以前就告诉过你,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么,都一定要记得姐姐的教诲,不能胡来知道吗?”南十蓁一字一句叮嘱道。
对于这个弟弟,她已然没有过去那般放心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的弟弟,自己自然希望他将来一帆风顺,一世安宁,即使中间出现了什么大风大浪,也能够平安到老。
南青云与她相视一笑:“姐,你放心,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姐弟两人聊着聊着很快便跨过河,走到了院子外头。
南青云左右张望,好奇地打量裴家院子,惊讶不已,等进了客堂才恢复自然。
裴寒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烛火摇曳,他的性子投放到窗户上,房间的门紧闭着。
裴小敦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爹,我们回来了。”
“嗯。”裴寒墨闻声微微抬起头来,面无波澜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就早点回屋歇着吧。”
裴小敦仰头望向南十蓁。
南青云静了静心神,开口打了一声招呼:“姐夫,我是青云,你歇下了吗?”
“未曾。”好一会,屋里才传来裴寒墨的回应,语气依旧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裴寒墨推着轮椅走过来,抬了抬眼皮,与他对视一眼。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容尽显他眼,明明什么也没做,可他的眼神宛如一样大网,牢牢地禁锢着别人,令人无处遁形。
南青云笔直地站着,只剩一双眸子在转动。
与此同时,裴寒墨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大舅子,面容清秀儒雅,眼睛和她的姐姐一样清澈明亮,却一直不老实地转动着,透露着一股精明劲儿。
两个人闲聊几句,南青云就回家去了,南十蓁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屋。
南青云归家的第一天,裴寒墨没有出席家宴,南夫人总觉得少了一个人。第二天一早,提着一点东西到裴家,顺势提了让裴寒墨晚上过去南家用膳的事情。
南十蓁知道裴寒墨不喜走动,不过娘的话着实在理。如今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必须要做一顿家宴,聚在一起用膳,心里才会觉得充足。
南夫人怕裴寒墨不自在,便解释道:“贤婿,你放心,今晚就只有我们几个自己吃饭,没有其他人。老爷子他们两个我们也没叫过来。”话语中含着些许恳求。
南十蓁也是一脸期翼地望着他。
裴寒墨轻轻颔首,算做回应。
南夫人高兴得笑逐颜开,告别几句,回家准备宴时去了。
晚上,三人如约而至,南夫人和南有道看见裴寒墨没有失约,心里都欢欣鼓舞的,开始到厨房里忙活着。
南青云从他们一进屋开始,就抱着裴小敦离开,说要带他去看有趣的东西。
南十蓁看见裴寒墨没有丝毫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院子里的柴没有多少了,南夫人说了几句话,便拿着一把弯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