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渐渐爬上天空,无数的星辰挣破夜幕的束缚探出身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弥散而去,一种神秘,别样的感觉。
荒郊野岭,遍布杂草,虫鸣声在草间响起。
山间小路,有道身影匆匆走过,穿梭在茂密林木的阴影之下。很快,这道身影走出树木范围,披着星光快步前行,边走边回头看,似乎在担心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
在淡淡星光的照耀下,这道身影现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少年,看过去不过十五六岁,个子有些矮小。长相倒是有几分清秀,乌黑茂密的短发微微盖住稀疏的眉头,只是脸上身上的道道伤痕和乌青影响了他的外观。
少年手上,紧紧握着一副乳白色人形面具,匆匆前行,神色中带着焦急。
很快,他就在山间小道中疾行了数百丈,远方的灯火已依稀可见。看样子,不用多久他就可以离开这个荒郊野岭了。
突然,一声细微的痛呼刺进他的耳膜,令他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借着星光,他看到小道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隐隐约约有个人躺在里面,轻轻翻腾着。痛呼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少年转头看看身后,又看了看手中的乳白色面具,眉头皱起,一阵踌躇。
当另一声痛呼传进他的耳朵,他咬着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狠狠地跺了跺脚,朝着草丛中跑了过去。
满天星辰,将世界点亮,让万物总不至于生活在黑暗之中。今晚,星星比以往更多了,星光也显得更加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星光渐渐暗淡,而天空则渐渐有些发白,从黑暗化作浅灰,星辰渐渐隐去。
东方露出了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天与山的交界处有些许红晕,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山下跳出。
很快,一轮橙黄色的圆形球体升上天空,将世界照亮。有人说,它是世间至阳之物,因此有人将其命名为“至阳”,但有人觉得,它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因此将其命名为“太阳”。
渐渐地,太阳之名为人们所熟知。
阳光开始照亮世界,山下的一座小城也渐渐繁忙起来。小城被四面宽厚高耸的城墙围住,城门上的“暨城”二字显得颇有威严,也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大家之手。城门已大开,人来人往,人们排着队伍进进出出。
暨城之内,东南区,有一片庞大的院落群,被宽厚的院墙围起,几乎占据了暨城十分之一的空间。院落群中有浓浓药香飘出,墙外来往的人群贪婪地吸了一口药气,看向墙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羡慕。
走过一圈城墙,来到院落群大门前,匾额之上的“仁心堂”三个字激起了人们内心的渴望。
大门之外,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人,看起来已经跪了一整夜了。太阳升起,温度升高,许多人的额头、背上开始冒汗,但他们却顾不上了。
没有人敢去擦汗。
无一例外,他们穿的,都是灰褐色的麻布衣。
看到这一幕,许多新来的人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唯有一些人走上前,加入了跪在仁心堂大门前的大军。
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人晕倒了”,人群间一片慌乱,但很快平息。晕倒的人离场,剩下的人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跪着。
大门两侧,站着两排护院,共十六人。他们身材高大,身着黑色棉布衣,看起来颇为威严。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关注大门前跪着的人群,甚至有人晕倒都没有引起他们一丝一毫的注意。只是有时候慌乱声大了些,隐隐约约可以从他们眼神深处看到恼怒,以及一丝丝淡淡的轻蔑。
围墙之内,相对偏僻的位置,有大量低矮的小屋子,挤在一起。许多十几岁的少年背着背篓,在房屋间穿梭。背篓之内,都是一些花花草草,许多甚至还挂着泥土,看起来刚摘下来没多久。
“嘎”的一声,边缘处有间屋子门打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其中一个老者看起来五十多岁,身着紫色棉布衣,留着长长的胡须,面目颇为和善。另一人身着灰色棉布衣,长相清秀,乌黑的短发微微垂落,俨然就是前一晚上在荒山野岭间穿梭的那个少年。
这两人服饰都颇好,与围墙外的那些人有着天壤之别。
“放心,也就是水土不服,吃几味药,也就是了。”长须老者背着一口小小的箱子,背带极长,小箱子靠在腰间。
“谢谢张伯,我又欠你人情了。”少年恭敬地朝着长须老者鞠了一躬。
“呵呵,丁寒小子,你欠我的人情还不够多吗?”被称呼为“张伯”的老者瞥了少年一眼,轻轻抚了抚胡须。
那个被称呼为“丁寒”的少年垂下头,有些丧气。
“你说,你要怎么还?”张伯看了看丁寒,眼中满含期待。
“我,不知道。”
被张伯这么一问,丁寒眼睛一张,缓缓抬起头来,又无力地垂下去。
他的上齿咬着下唇,身体不断颤抖,似乎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屈辱。
见到丁寒的反应,张伯眼睛一瞪,左右看了看,拿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就往丁寒头上敲。
“榆木脑袋,榆木脑袋,你能不能长点出息啊。”
被张伯一敲,丁寒头猛地抬起来,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开窍了。他朝着张伯一躬身,正色道:“张伯在上,丁寒无能,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回报张伯。”
张伯正准备好好骂丁寒一顿,听到这番话不由地身体一顿,所有要说出口的话全部被噎了回去。
看着丁寒一脸正色,张伯也不想再敲他的头了,而是狠狠瞪着他,树枝不断往地上戳,很快戳出了一个大洞。
被张伯这么一瞪,丁寒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挠了挠头,面色有些尴尬,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侧着头试探性地问道:“方,张伯,难道下辈子还不够,还要下下辈子?”
此话一出,张伯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乎一口老血要吐了出来。
他退后两步,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个臭小子的。”
“啊?”
被张伯说这样的“重话”,丁寒眼睛睁大,脸刷一下就白了。
他赶紧向前,伸出右手要辩解着什么,却不料张伯一树枝“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一阵吃痛。
“哎哟。”
丁寒极速收回右手,不断抚摸着手背。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发现张伯已走远,只是不知为何,张伯边走还边拿树枝戳着地上,戳出一个个洞来。
今天的张伯有点奇怪。
看着张伯远去,丁寒右手挠了挠头,眉头皱起,脸上有点疑惑。
仁心堂是暨城的巨头,十二岁那年,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他成为了仁心堂的采药童子,直到今天。他人缘并不好,也就张伯肯一直帮他。张伯是仁心堂的药师,颇有医术,平时病痛都是张伯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伯一直骂他,还喜欢拿树枝敲他的头,但在他心中,张伯是仁心堂里最好的人,也希望自己可以报答他。但采药弟子收入一般,他根本帮不了张伯什么,引以为遗憾。
“哈哈。”
就在这时候,丁寒听到周围笑声响起,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幕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此时,他们都在对着丁寒指指点点,眼神中的的轻蔑都不加以掩盖。
“你说我们该叫他丁呆还是丁傻呀,怎么这么容易惹张大师生气啊?”
“丁蠢吧,这个名字适合他。”
“我看他不蠢,而是精明得很。”
“哦?怎么说?”
“我们这么多采药弟子,每个人都向缴纳平安费,就他没教,肯定是背地里用了什么手段。背地里耍手段,可比我们精明多了。”
“我们又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屑那么做罢了。”
“也是。我们这些采药童子每每行走在荒郊野岭间,与危险相伴。那几人向仁心药神帮我们祈求平安,我们缴纳平安费是理所当然。”
“如果我们像丁蠢那样不缴纳平安费,那到时候那几人生气了,不肯再帮我们祈求,那损失的还是我们。”
“前段时间几个新来的也不肯缴纳安全费,结果。”
“别说他们了,他们不懂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是自找的。”
“是啊,所以像丁蠢这样的行为,最后会连累我们的。”
“有理,所以我们最好找个时间好好跟丁蠢讲道理,让他明白缴纳安全费的重要性。”
“不说丁蠢了,你们听说了吗,张大师一个月后要去参与京都的论药大会。”
“论药大会肯定有他的位置,毕竟是我们仁心堂数一数二的药师。”
人们不断讨论着,但很快众人就散去。在他们看来,丁寒看看笑话就好,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直到众人散尽,闲言碎语还不断在丁寒的耳旁缠绕。
全过程中,他都没有任何反驳。这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让他也是一阵恼怒,眼睛都红了。
他就这么在门前站着,头垂着,看起来有些无力。
突然,有声音从他的屋内传来。
“请问,这是哪里?”
丁寒面色一喜,猛地转过头来,冲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