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二十四个字。常桓的语气平淡，可那算命的老者却感受到了一种冷：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安静。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额头上竟是一下渗出汗来，一滴汗珠子顺着面颊滑落，直落在小案的纸上，“啪”的一声，溅射出一朵水花。老者忽然笑了，说：“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相逢就是有缘，给有缘人看相，怎么能收钱呢？”
“爷爷你什么时候改了死要钱的性子了？”那小女孩儿看看常桓、小白二人，又看看自己的爷爷，很天真的问了一句。却见那“爷爷”脸一黑，似乎都能刮下一层灰出来。常桓也不禁看那小萝莉几眼，暗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拆台”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却一下子将刚才那种压抑、尴尬破的一干二净，让环境都轻松起来。
常桓笑一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环，我叫小环。”
小环一脸的认真，一双眼睛好奇的在常桓身上打量。常桓摇摇头，说道：“小丫头，你这窥探人的手法，少用为妙。人和人之间，元神不同，窥探的多了，不免就会杂染了旁人的阅历，污染元神。”却原来，小环刚才打量他，又让他感受到了那种轻微的窥探，于是也就有了几分猜测——这应是一种利用磁场、元神的手法，只是具体原理不清楚，可直接的元神交互、读取信息，容易污染却是真的。常桓在华山时，和魏米珍论道，就也谈起过这个东西。虽然那个世界的修行，因缺乏灵气的缘故，并不如此间之人可以飞天遁地，但在元神的应有领域，修持手法上，却独树一帜。类似于小环这般窥探的法门，就被称之为他心通、漏尽通，佛道皆有，不过名称不同。就譬如佛家高僧，一眼看去，能看尽一人的前世今生，用的便是这样的神通；道家吕祖度人，可以让人的眼睛看到生老病死，一眼看尽一生，这都是一样的手段，唯不同者，名而已。
正所谓“大道殊途而同归”也。
这还是在这一世界中，常桓第一次看到“有看头”的东西，又看小姑娘可爱，这才告诫了一句，道：“凡是牵扯上了神，就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你还小，本不该这么早就学这些东西，是天生的？”
他说着，就去看那老者。老者苦笑，面上显出一些后悔之色，叹口气道：“是我教的。哎，这孩子从小就有相学天分，一些基础一学就会，我欣喜之下，就将我这一脉的相学都传给她了。这孩子……”老人的苦笑、懊悔，常桓能听的出来。但这名叫小环的丫头的天资，竟然……竟然这么高？
常人从小打基础，学个几十年都可能一事无成的东西。这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丫头竟然就都学会了，而且青出于蓝……
常桓皱一下眉，又看那小丫头几眼，对老者说：“我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带着孙女浪迹天涯了。”
老者道：“我只后悔早教了他这些。可，我也没法子啊……她爹妈死的早，我又这么老了，半截身子都埋地下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总要给这丫头留点儿吃饭的手艺的。这相术又不是什么道法，照着书练就可以了……相术一脉，由外而内，走的是外法修神的道道，要阅历、要经历、要实践！”阅历、经历、实践——所谓相术，所谓外法修神，便是观察芸芸之众生，寻其共性、玄机，从而明悟自性的一种道路。这一条路相比时下正统的修行来，无疑是属于“旁门左道”的：但论起最后的成就，这实际上才是正道。比起时下的正道修行来，它直接锻造元神，虽不见法力浑厚，也不见寿命绵长。但若说是距离“长生”这一个古老的命题更接近的，却是它——
相术修行，就是将前人书本上提炼的共性融会贯通，经过实践之后，明悟自性，从人的性格、面向、行为上，进行归纳总结，这些总结最后就成为了自己的见识，自然而然、潜移默化的，修行者的元神就会逐渐形成，并且有了一些威能。
这就是相术之道。
常桓点头，老头的一番话到让他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心道：“看来有时候多管闲事，也不是一件坏事……”又指一指那镇长，问老头是怎么一回事。老头小心翼翼的左右瞄了一眼，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前些日子，这祖孙二人来到镇上摆摊算命。凭着小丫头的手艺，自然很快站稳了脚跟，老头儿也博得了一个神仙名号。“周一仙”这个名字也打响了，每天来算卦的络绎不绝，于是老神仙周一仙的名声就进了镇长的耳朵里。镇长就来算命，周一仙连咋呼带忽悠，将镇长说的一愣一愣的，连镇子上丢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周一仙老于世故，在神棍的忽悠一套上更是炉火纯青，一番指东打西，将许多不相干的事情硬生生的拧巴到了一起。说什么小池镇的镇长流年不顺，乃是因为妖孽作祟。镇长就问了，这和我有啥子关系呢？丢鸡也不是我家丢啊？
周一仙就说了，鸡你家虽然没丢。可你是镇长啊。一镇之长的气运，那自然是和小池镇息息相关的，小池镇有人家遭了妖孽，他这个镇长的气运自然亏损……于是吧啦吧啦一大堆，就忽悠的镇长决心除妖。
而实际上周一仙哪儿是知道小池镇附近有妖怪呢？纯粹的就是满口放炮，忽悠人的。至于说什么仙缘、除妖之类的，镇长又会不会发现……
到时候他老人家早就带着孙女跑路了。
知道了……来，你来咬我啊。
为了二十两银子，还能拼命不成？在常桓跟前，这个老神仙显得比老狗还要老实，交代的很是详细。常桓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一扭头就“咦”的一声，却见一绿衣女子出现在巷口，指着周一仙道：“好啊你个老骗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女子却正是那魔教女子。绿衣女子身后，一紫衣女子随之出现，常桓身边的小白看见绿衣女子，便忍不住“咦”了一声，轻喃道：“真像啊……幽姬，朱雀？”小白饶有兴致的看绿衣女子过来，周一仙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吃饭的幌子，一手拉住了小环。常桓道：“还真有缘，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小白，听你这么一说，你似乎认识她们？”
小白白了常桓一眼，嗔道：“你这人是明知故问。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么？我们这些先天之人，天生神通者，认识一些魔教之人，才是天经地义……呵呵，谁让我们是一伙儿的呢？”
“我忘了……”
小白……
“小幽，故人见面，不来打个招呼吗？”小白看向幽姬，嘴角带着一些笑意。幽姬款款走来，示意碧瑶稍安勿躁，道：“白……族长？”
“碧瑶，这是白族长，是四大圣使白虎的姑姑……”
四大圣使白虎的姑姑……
这个称呼莫名的喜感，常桓听的忍不住闷笑。这四大圣使可是百多年前的人物了，这白虎的姑姑……正想着，脚面上就是一痛，被小白狠狠踩了一脚，“你别给我胡思乱想。”小白问幽姬：“你可知阿虎现在何处？”幽姬神色一黯，道：“自当年被攻破了圣殿，阿虎就心灰意懒，不知道躲什么地方了。这么多年，我和青龙也一直在找，只是没找到……”“我知了，她是谁的女儿？”
幽姬道：“是小痴的女儿。天狐一族的分支。只是十多年前被正道联合剿灭，娘家已经没人了。”
幽姬叹一口气，碧瑶是她从小拉扯大的，待之如自己的女儿一般，说起这个，都感觉分外心疼。
“哎……”
“常先生，又见面了，幸会……”幽姬又看向常桓。常桓道：“看来我们之间的确很有缘分。”
然后他就又被小白踩了一脚——这玩意儿简直没处说理去了。幽姬看看二人，却有些摸不清二人的关系。碧瑶则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周一仙身上：“老骗子你骗我说这附近有什么法宝，我找了一圈，连跟鸟毛都没有。你先把骗我的银子还我！”说着话，伤心小花就飞起来了。碧瑶的这件法宝常桓见过，别看看着好看，攻击力上也不见得多强，可防御力却着实是惊人的。
周一仙看常桓，眼带求助之色。常桓问：“你骗了人家多少银子？”心道这老家伙还真够可以的，魔教妖女都敢骗……
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吧？
“没、没多少，就六十两……”
周一仙干笑。
常桓彻底无语……尼玛六十两还叫没多少？换一个小康人家一年的收入能有多少？估计顶天了六两银子吧？他记得华山派一年炮炼药田，抛去吃喝花销，宁中则女侠足足是积攒了好几年，才攒了几十辆银子。这还重的药材，要是换成普通的粮食，估计连几两银子都很难攒下来。当时他恼令狐充，可不就是因为这些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