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军前锋到辽军帅旗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五步!
十五步!骑马疾行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是这十五步!
义勇军冲击了整整一刻钟都没能走完!
义勇军太累了,一路杀进杀出,不少兵士手臂都已经僵直,只是凭着最后的意志机械的挥舞着钢刀!辽兵实在太多了!死了一个上来两个!死了两个,立刻补上来三个!杀不胜杀!
吴迪身旁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大半的将士都已经战死在这百步的鲜血浸透的杀场!不过,陪伴他们一起倒下的辽军足有四五倍之多!现在吴迪的身旁已经护不住那么紧了,因为亲卫们大部已经开始与辽兵接锋!
十二步!十步!八步!
一刻钟的疯狂冲击!阵亡数百人,只前行了七步!
距离辽军帅旗只剩下八步!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八步的距离依旧是天涯海角!
八步!这种就算慢慢踱步也丝毫不费力就能到达的距离,对于现在的义勇军来说,竟然是咫尺天涯!
眼见着原来越多蜂拥而至的辽军!眼见着身旁时刻都会倒下的战友!吴迪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去死!”
吴迪右手擎起马槊,狠狠的掷了出去,八步的距离!二十多斤重的马槊电光般击向帅旗之前的耶律宏放!
“大帅小心!”辽军亲卫奋不顾身向前扑出,挡在耶律宏放的身前。
“砰”的一声响!亲卫竟然被这一槊从马背上撞了出去,耶律宏放得亲卫提醒,往边上一偏,躲开倒撞而至的辽兵身躯,只听得后面“咔吧“一声,紧接着哗啦声响。
还未来得及回头查看亲卫伤情,前方八步之外义勇军阵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喝:“耶律宏放已逃!辽军败了!”
随着声音响起,义勇军再次爆出一片欢呼声,疯狂的向自己这方向冲来!而己方的将士纷纷回头看向自己身后,脸色均是大变,不少人慌乱起来,左顾右盼有些手足无措!
耶律宏放有些茫然,我不是就在此处,如何说我逃了?他不明所以不禁回头看去,心中顿时大急!方才他是躲过了那一击,可是战马偏开让出了道路,身后执旗的中军却是被撞倒马下!帅旗倒了!
这夜晚作战,即使打上火把也不可能分得清楚人的相貌,作为主帅像征的便是这杆帅旗!可这帅旗偏偏这么意外的被撞倒了!
就在他回头的这个瞬间,战场上所有人都亲眼见到帅旗的倒下。义勇军两面的队伍立时爆发起来,拼出最后的一份气血,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喊杀声中,亡命向前冲击!
辽军士卒顿时犹豫起来,士气刹那跌落!在义勇军将士最后反扑之中,胆气微微发怯,不由自主的避让起来!
八步!只有八步的距离!
“冲!”
吴迪握住钢刀,往身下马臀上狠狠一扎!战马吃痛,悲鸣一声,不管不顾的向前撞去,只一瞬间便撞进阻截的辽军大队之中!
“首领!”身旁亲兵护卫睚眦欲裂,无视着迎面而来所有的刀枪,抢上前疯狂挥舞着大刀,在身中数刃的同时,将挡在眼前的辽军悉数打落马下!
周围的兄弟眼见首领已经奋不顾身的冲进敌营,俱是精神大振,再次舍生忘死奋力向前!
“杀!杀!杀!”
跟随着吴迪的厉声呼喊,数百人齐声高呼,已经忘记了身旁身后袭来的锋芒利刃!唯有向前突击!
等到耶律宏放缓过神来,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吴迪已经杀到他的身前两步!
这六步的距离,只是几个呼吸,他身前所有的亲卫竟被一扫而空!
他已经直面吴迪那张满是鲜血,狰狞扭曲的脸庞!这还是两军统帅真正的第一次照面!
耶律宏放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心中虽然已经慌乱,外表还算镇定。
一面大声呼喊后面兵士将帅旗扶起,一面操起马枪对着为首的吴迪捅了过来。
在他身旁,数名亲卫也不约而同持起兵器挥向冲在最前方的义勇军首领!
“耶律宏放去死!”吴迪眼中映衬着数道将至的寒芒,身体不闪不避,双手抡起手中四尺长剑,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火光中雪白的剑芒半空中斜劈而至!
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四个森寒的锋刃扑面而来,一道炫目的光芒冲着耶律宏放划去!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呼吸都全部窒息!
这短短的弹指之间,决定着数百、数千、上万人的性命!
谁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其他,只有将眼前的敌人打倒。
一声闷哼,一声战马的嘶鸣,一片惊呼之声。
吴迪同时身中三枪!坐在马上摇摇欲坠!这三根枪头均已经刺透他身上板甲,牢牢的镶在他的身上!
全力的一剑过后,耶律宏放的战马轰然倒下,他四周的辽军一片慌乱!身边的亲卫急忙上前查看,不想耶律宏放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似乎未受半点伤害!
一寸长一寸强!剑还未下,枪已上身!
这一剑,在身体被三根长枪刺入后,虽是枪杆断折,可刀锋也被带转了方向,只是将耶律宏放的战马劈死,未曾伤到他分毫!
吴迪心中无比惋惜,功亏一篑!自己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处不成?
“杀光辽狗!”
这个缓慢无比的时间,吴迪和耶律宏放第一次正视的瞬间!辽军阵外再次响起生猛的呐喊!是女直人!一支生猛的军马利箭般刺进本就混乱无比的辽军阵中,击散了辽军最后一点士气。
义勇军将士们兴奋的喊叫:“援军到了!”,几个伤痕累累的亲兵已经上到近前,一把扶住吴迪摇晃的身躯。
“杀辽狗!”
吴迪全力呐喊着,忘记了身上钻心的疼痛和喷涌的鲜血!心中涌出一股希望!生存的希望!胜利的希望!
“杀辽狗!”
义勇军将士甩开周围的辽军,扑向那杆正在被重新扶起的辽军帅旗!
耶律宏放呆呆的站在地上,看着那些冲到近前的宋军,他们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这种精神?
“大帅快走!”身边的亲兵一把架起尚在发呆的主帅,往后拨马便走!
耶律宏放大力挣扎,破口痛骂:“我不走!杀敌!杀敌!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你们这些混蛋放下我!”
亲兵们置若罔闻,挟持着他撞开后队开始撤退!亲卫们也是没有法子,按辽人军纪,若是主帅死,所有亲卫全部都要陪葬!所以但凡有一线生机,亲兵们绝不会放任主帅去冒险的!
辽军中军残部紧接着跟随着主帅开始后退,四面的辽军看见中军都已经后退,心里均是忐忑起来,被金军生力军一冲,四散而去!
耶律宏放终于逃了!吴迪微笑着看着辽军中军转身逃遁,轻轻挥手下令追击,他已经没有一丝气力了,眼前已经发黑,四肢开始无力!
吴迪低声吩咐道:“架住我,决不能让我倒下!”
两旁亲卫紧紧的托住他的腋下,稳稳的让他站在山冈之上!
兵败如山倒!
一支军队死伤最惨重的时候,不是因为战事进行得多么惨烈,而是在败退逃亡的时候!
耶律宏放已经被亲卫们簇拥着架上一匹战马,裹挟着夺路而逃!这个时候,辽军败像已成!主帅先逃,其余众军也是纷纷各自逃命。
金军骑军在他们身后来往驰骋紧追不舍,所过之处掀起阵阵的腥风血雨。
先丧失士气后退,继而大步亡命逃跑,基本是每支打败仗的军队的固定程式。
只是这种败退的过程不尽相同,伤亡情况根据敌人的凶狠程度和速度决定。
很可怜,现在辽军败兵身后追击的是女直人,一个刀马娴熟爱好战争的种族,一支从来就是穷追不舍的军队。一只一千多的金国骑兵,驱赶着万余辽军狼奔豚突,一溃百里。
义勇军的将士们四面追击了一程,驱散少数不死心犹自集结的辽骑,已经掉转头回到了山岗。
他们放心不下自家的首领,虽然远远的他们依然能看见,首领还屹立在山岗之上!
整整鏖战了一夜,东方已是透出红色光亮,夜色散去,拂晓的天地间一片战争之后的惨景,横陈的人马尸体、奇形怪状的刀枪,一直蔓延到视野之外大地尽头。
辽阳城门处,又有一队数十人精骑飞驰而过,直奔山岗而来。骑队卷起一片飞尘,奔到山岗下面,骑队紧急刹住脚步。
一众人跳下战马,向山岗上血红色的帅旗下走来,最前面奔跑着一个娇弱的身影。
“将军!”
是严采萍的声音!严采萍一面疾跑过来,一面四处打量着残肢断臂遍地的修罗场。
跑到近处严采萍正要上前来,却被旁边守护吴迪的亲卫们死死拦住,不再让她靠过来。
这个时刻不得首领的命令,不管是谁,他们都不会放过去!因为首领现在很虚弱,此刻的吴迪虚弱到了极点,就算是个十岁的孩子,都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