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听了这句话,略微思忖片刻,问:
“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怕,有朝一日太后去了,这后宫便成了皇后的铜墙铁壁?”
慕容瑾扣头道:
“这确实是愿意之一。想要建立新的秩序必然会打破原来的秩序,但秩序的毁坏,也就意味有人得利有人失势。娘娘与皇后都不想成为这其中的牺牲者,所以结成了联盟,成了宫中最不可动摇的一块铁板,但若是铁板松动了呢?”
娴贵妃听着其中滋味,手指慢慢掐算起来。眉间微微蹙起,手指绞着手帕说道:
“这是一步险棋,本宫在宫中经营了这么久,也许会片刻间一无所有,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慕容瑾正色道:
“北方与南方不同,北方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珍贵,如果前方有战场我们跟男人一样愿意赴汤蹈火,同样的我们选择一个人就是尽力辅佐,本来这种事情不该操之过急,但小瑾刚到娘娘面前,总要有所表现,否则娘娘怎么知道,慕容家的诚意?”
娴贵妃反反复复的掂量着说道:
“也不怕你作妖,本宫这就送你去报到。陛下身边的福禄公公与本宫有些关系,今日就带着你去正阳宫。记着不管你在哪儿都是本宫的人。”
慕容瑾脸上是得体的笑容,立刻说道:
“慕容瑾会一直记着娴贵妃的恩德,永世不忘。”
慕容瑾神色平静,从这院子出来了,便换上了那殷红的尚书令的官服,果然太阳还未落山她便被正阳宫的福禄公公亲自领了进去。
慕容瑾的住所也跟着改成了正阳宫后面的西荣阁中,她在裴家的东西经过内务府的检查后送到了西荣阁偏殿。陛下在正阳宫里与大臣商议,慕容瑾站在殿外静静的聆听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直到太阳西斜,渐渐的只留下半张脸庞,诸位大臣才纷纷从正阳宫里面出去,房间里面安静下来,福禄公公这才上前去回禀。
“宣尚书令,慕容瑾拜见陛下。”
正阳宫里面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传口谕的太监对外高呼一声,在传一声,门口的小公公便打开了西荣阁偏殿通往正阳宫的后门,慕容瑾立刻挺起了身子整理仪容,双手持白玉牌迈开步子走进正阳宫,一步,两步……
走了十五,公公上前挡住了她的脚步,慕容瑾随即转身,单手撩起裙摆缓缓跪下,双手持白玉牌,跪地三叩首,公公上前三步,慕容瑾便起身依照刚才一般,完成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走到玉案之前的三步之遥的地方,持白玉牌乖乖站定。
“慕容瑾?”
“微臣在。”
慕容瑾再跪,皇帝单手撑在坐在上仔细的看了看她,问道:
“娴贵妃说,你这丫头想要早点到朕的身边来伺候,她最近也无心调教便叫朕调教你,你说说自己有何处需要朕调教的?”
慕容瑾听了这话,知道里面满是玄机,她早已想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便是什么也不想的就开口道:
“陛下是天下圣主,跟在陛下身边一日学的都是圣言,只不过微臣自知资质愚钝,怕是只能学到半分皮毛,只是微臣与童玲姑娘长得相似,唯恐娘娘见了微臣思念童玲姑娘,悲伤,难过,故而自请到陛下面前,聆听陛下教诲。”
皇帝反问道:
“你也在替娴妃委屈?”
慕容瑾立刻道:
“微臣绝无此意,娴妃娘娘也绝无委屈,此事从不是陛下的错,只是娘娘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童玲姐姐跟了娘娘十年,悉心照顾,好似女儿,忽然没了难免悲伤,心痛。望陛下不要误解娘娘。”
皇帝手中捻着珠串,沉默一会儿,慕容瑾始终依照这规矩不肯抬头去看陛下,只是盯着眼前三步之遥的地方,平静无波。皇帝良久才问:
“十四岁了,可读过什么书?”
慕容瑾道:
“慕容瑾只看《诗经》、《左传》、《春秋》以及各位名家的棋书,旁的未曾看过。”
皇帝有些怀疑的说道:
“小小年纪竟然就看了这么多的书?那朕考考你!”
皇帝略微顿了顿,说道: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慕容瑾听到之后心思沉湎下去,这是《诗经小星》中描绘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小官吏,形同草芥,绝不会引人注目,他们的出现、存在、消失,全都悄无声息,上天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皇帝忽然提起这首诗必然有其深意,慕容瑾眼睛咕噜噜的转,略微迟疑的回答道: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出自《诗经小星》。”
“不错,那你可懂其中的意思?”
慕容瑾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白玉牌,略微停顿片刻才说道:
“回禀陛下,微臣拙见,星星的光芒微弱,但千万星星汇集成的银河却浪漫璀璨,所以即便自己力量卑微也要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每一颗星辰都有自己的宿命,燃尽所有便是微臣初心。”
皇帝听完仔细盯了这慕容瑾良久,目光深邃,福禄感觉气氛不对却不敢随便开口,慕容瑾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感觉自己的背挺得笔直,后背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出现。
“哈哈,听惯了那些大臣奉承的话,偶尔听听这不忘初心,倒也有趣。”
听到皇帝笑了起来,慕容瑾才算稍微出了一口气,不那么紧张,福禄也笑道:
“奴才早就听五殿下与六殿下夸赞,说是慕容大人从小便是神童,四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词,对棋局更是过目不忘,陛下得了宝贝了。”
皇帝高兴,便喊道:
“好丫头,赏。”
慕容瑾立刻叩首,谢恩。福禄引着慕容瑾出了正阳宫回到后殿,皇帝赏赐的东西也就都到了,慕容瑾翻了翻有一千两银子,还有一柄玉如意一串粉珍珠手串,慕容瑾去了两百两银子交给福禄公公说道:
“有劳公公帮慕容瑾说话,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福禄没想到慕容瑾出手这样大方,眼里都是激动说道:
“你这丫头一看就聪明,日后在正阳宫我们还是要多多照顾,再说你是娴贵妃的人,杂家哪有不照顾你的缘由,不过你既然要谢,杂家就收下,你才到正阳宫许多规矩都不知道,待会儿杂家亲自带你去见芳姑姑,刘公公咱们正阳宫就这么两位正经人。”
慕容瑾立刻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