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出神的模样，着实赏心悦目，阮淼笙便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你的母亲一定很美吧。”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是忍不住感慨：既能生得出这般完满无暇的儿子，他的母亲又该有多美啊。
“不知道。”他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难倒了，认真想了许久，才回答道。
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他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有人说他的母亲是生他的时候死的，有人说是过了几个月，还有人说他的母亲其实没有死。
谁知道呢。
也许是从未体会过有母亲的感受，他不甚明白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而那个存在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对不起。”看到他蹙起眉，不知道那是他在思考，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她道歉道。
“没关系。”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
“咳咳——”忍不住地咳嗽。
“你也生病了？”她问。
“对啊。”病了许多年了。
“莫不是不习惯云中的气候？这儿天寒气清，十分容易感染上风寒。”他明显不是本地人。这样精致长相的男子，云中可没有。
“嗯。”他若染上的是风寒，那该是何等幸运。
他的回答总是简短得不行，让她难以与他继续聊下去，每个话题都是草草结束。
她有些无奈，因为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且也怕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在看什么书啊。”终于又想出一个话题。
终日看他捧着一本泛黄的古书看得出神，也不知是什么书让他如此入迷。
“清醒录。”她看着蓝色的书面，将上边写着的三个方方正正楷书读了出来。
阮淼笙前世可是做了皇后的人，又过了几年孤零零没事做的日子，成天也就靠看看书来打发时间，皇宫的藏书她也看了大半，不说学富五车，但也算是博学洽闻了。可这《清醒录》却是听都没听过。
怎么他喝的茶是她没喝过的，看的书也是自己没看过的。
她觉得自己受了打击，现在的少年看的书都那么偏门的吗？
本是想和他聊聊书籍，然后聊聊人生，最后聊聊理想，但没想连开头都不知怎么开了，后续更是无从展开。
“名字倒是很特别……”她只能说名字了，毕竟对内容一无所知。
“嗯……”
完了。彻底聊不下去了。
正当她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只见他徐徐开口，道：“读这本书，可以让我获得清醒。”
《清醒录》本不叫这个名字，这是他取的，书名也是他小时候自己写上去的。
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三个小楷。
而这本书，也没有名字看起来那么生涩难懂，它讲述的其实是一个故事。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故事。
而写这本书的人，正是他的母亲。
“看了可以使人清醒吗？听着倒很有趣。”她思考了一番，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壶里倒出来的是清水。
“你怎么不喝茶水了。”她有些好奇。
“啊……不想喝了。”他微微张开嘴犹豫了一会才回答道。眼睛瞟向柜上包好的茶叶，白皙的脸飞速泛上一摸红晕。
要怎么送给她，才自然不会显得太刻意呢。
“确实是不太好喝。”她挑了挑眉，喝了一口杯中的热水。茶哪里有酒好喝。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本就不怎么喜欢喝茶，那日会问起也不过是因为这个茶没喝过，觉得口味十分特别罢了。听到他说不想喝了，便下意识以为他也不喜欢。
噗。好像有一口血在胸口，喷不出去，又收不回来。
“是啊。”
原来她并不喜欢……
他感到莫名的失望。心扑通一下，像是掉到了深井里。
她哪里晓得他此时的感受，却也见他的脸一下红一下白。
……
……
已经追了两柱香的时间。
她从未见过在轻功上可以与自己消磨那么久的人，而且对方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几乎伸手就能抓住，远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尺，所以她一直有这种感觉：只要我再快些就能追上。
而后她才发现，她们之间的距离，完全受‘小女孩’的掌控。她那种错觉，也是小女孩刻意营造的，为的就是让她不放弃地追两柱香时间，最终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
当她终于想明白这一点，女孩也停下来，因为已经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坟地。荒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头，破破烂烂的墓碑，阴阴沉沉的天气，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转身想走。
“追了那么久，不过来看看吗。”小女孩的声音古怪低沉，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导致只能用嘴巴的一部分发声。
“……”
“有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哦，科科。”女孩诡异又愉悦的笑让她汗毛倒立，嘴巴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看到她的犹豫，女孩继续说道——
“八年前离开云中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的手，为什么会和别人不同。”
“你又为什么会变成杀人不眨眼恶魔。”
“这一切，难道你都不想知道吗。”
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她的笑意越来越盛。不用看见也知道，那黑兜帽下的脸一定欢喜若狂。
只是她的笑，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仿佛有什么精彩的故事要上演了。
啪——破碎的声音。从她心底的某个地方发出来的。
想知道啊。怎么会不想知道。即使明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她全身僵硬，缓缓转过来，面向小女孩。她的眼睛中有眼泪，因为她知道，她即将面临的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会把手伸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