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是王主任吗？”程东亮问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子。
“是！”中年男子没抬头，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拖着长音回道：“啥——事——啊？”
“噢，王主任，你好！我是新来的知青程东亮，被分到虎头村，我想调换到凤凰村。”
王主任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然后，慢慢抬起头来，打起了官腔：“小程啊，你已是一名光荣的知青了，应该听从组织的安排。再说了，到哪不都一样的干革命。”
“这我知道，但我就想去凤凰村。”程东亮急道。
“那儿有亲戚？”王主任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两口茶，然后吐出嘴里的茶叶，问：“谁啊？”
“没！”程东亮摇摇头。
“那到哪都一样啊，折腾个啥？”王主任突然压低嗓门：“哎，小伙子，你知道吗，凤凰村可是我们石岭公社最穷的村子了，而虎头村，是最富的，大凡知道的知青，都争着要去虎头村呐。”
“所以啊，哪里艰苦就去哪。”程东亮反应还算快。
如今的程东亮就是不一样了。
“嗨，哪有米坛子往糠坛子跳的？”
王主任翻了翻眼皮，然后微微摆了摆头。
“我打小就喜欢自讨苦吃，王主任，你就成全我吧！”
程东亮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裤袋里还揣着一包没开封的‘大前门’，他连忙掏了出来，放到办公桌上。
他心想：要成好事，必须拜佛；要拜佛，必须烧香；‘大前门’正是最最好的香。
这包‘大前门’，是那天在火车上破残局的战利品，没舍得抽，今天正好配上了大用场。
“这不行！这不行！快收起来！被人看见不好！”
王主任说得很急，但声音很轻，生怕被外面的几个属下听见，产生误会。
60年代的干部都两袖清风，别说收一包‘大前门’，就是白抽一根‘飞马’，心里也会发慌的。
事情还没办呐，程东亮当然不会收回送出去‘大前门’。
王主任站起身，正想拿起桌上的烟还给程东亮，突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王主任的脸，‘刷’地白了，一时不知所措。
说时迟，那时快，魔术高手的程东亮，左手拉开王主任办公桌最边上的抽屉，右手一拨，桌上的‘大前门’刷地滑进了抽屉，他又快速地关上了抽屉。
等王主任反应过来，一切万事大吉！
他悬起的心落了下来：“还好这小子动作神速，否则，进来的人看见桌上的‘大前门’就完了，到时自己百口莫辩，一世的‘清名’也就毁在一包烟上了。
进来的是党办的小张，没看见程东亮刚才做的一些动作。她把一本红封面的《红旗》放在桌上，道：“王主任，下班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小张走后，王主任也不敢再开抽屉还烟了，生怕在还的过程中被人撞见，那就更说不清了，心想：顺其自然吧，反正不是自己伸手要的。
“主任，我的事？”
程东亮心想：打铁要趁热。
王主任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连忙打开桌上的文件夹，看了一下知青分配的《名单》，然后微笑着说道：“唉，我看这样吧，你与夏晴对换，她去虎头村，你去凤凰村。”
“不行！不行！”程东亮连连摆手。
“反悔啦？”
王主任惊讶地看着程东亮。
“不！”程东亮坦白道：“穷村富村无所谓，我只想同夏晴在一起。”
“绕了半天，原来为个女人。”王主任问：“她是你什么人？”
程东亮知道‘大前门’起作用了，急道：“我们青梅竹马，她原本可留城顶替，为陪闺蜜曹敏霞才来此插队。我也本该留城，我大哥大姐已插队西北，我不放心夏晴，就瞒着年迈多病的爹妈来此插队，噢，夏晴也是瞒着家里的……”
“你的故事太感人，我只能成全你了。这样吧，你与曹敏霞对调，这样你就能与夏晴在一起了。”
“可夏晴也不能离开曹敏霞呀，她就是为曹敏霞而插队的。让我们三人在一起吧！”
“因为凤凰村最穷，这次就安排了两个知青。”王主任解释道：“各村知青人数是事先与村里谈定的，不能随意增加或减少，我只能作些调换。”
“没办法了？”
“除非让王主任打电话到凤凰村再商量商量，也许，”
没等王主任说完，程东亮打断他的话：“啊，你不是王主任？”
“我是王主任。”
“那，”
“噢，正规的叫法，我是王副主任。”
天哪，一个办公室怎么会有两个王主任？
程东亮一下子懵了。
片刻后，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刚才送给王副主任的‘大前门’是我身上唯一的一包烟，还能要回来吗？即使我找到了王正主任那樽真佛，那我身上也没‘香’了呀，不烧香哪成？
此时此刻，程东亮一心想向王副主任要回那包还没有开过封的‘大前门’。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尽管他出生在一个祖宗八代都很穷的家庭，算是一个穷得钉铛响的穷人，但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这可不是他的一贯做派。实在是身上再也掏不出一支烟来了，他怕空着手去找那个王副主任的上司——王主任，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心想，刚才自己给王副主任送了烟还磨了半天的嘴皮哪。
但是，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了老半天，一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程东亮，还是张不开讨回那包‘大前门’的嘴。
算了，还是听天由命吧！
接着，差不多已经想通了的程东亮，又再劝了自己一下：是啊，别再想这包香烟了，就当从来没有过这包香烟，再说，这包烟本来就不是自己掏钱买的……
还没等程东亮开口，这个王副主任却开口了：“小伙子，别愁眉苦脸了，我这就带你去找我们的王主任，兴许他会给我个面子。你知道吗？我们的王主任能耐大着哪，只有他肯出手，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那太好了，谢谢王副主任。”
程东亮心里明白，这包烟还是没有白给，正起着大作用哪。此刻，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强行要回这包‘大前门’。
他心想，不管是真佛还是假佛，不管自己是不是烧错了香，只有能把我的事办成就行。
这么一想，他心里踏实多了。
两分钟后，王副主任敲开了小会议室门，程东亮随脚跟了进去，一看，里面有一个五十岁左右胖男人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瘦男人在下着象棋。
王副主任指着身边的程东亮，迫不及待地对胖男人说：“王主任，他是新来的知青，有急事找你。”
王主任抬起头，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在自己的嘴中间：“嘘——”
王副主任领会王主任的‘嘘’声，立即闭口不言了。
程东亮定神一看，台面上的象棋已经进入到了残局阶段，连忙把自己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心里清楚：观棋不语！
十分钟后，脸涨得通红通红的王主任，推子认输：“冠军就是冠军，看来我这个亚军永远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王主任，这般棋还没输哪，如果你马五进三的话，会反败为胜的。”
程东亮突然语出惊人。
王主任一听，能反败为胜，来了精神，立即把刚才已经推乱的棋复了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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