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拍马逢迎不成,反而拍在马腿上,惹了身骚气,张昌宗在一次朝臣聚会饮宴时借机将他整治得面目无光,恨不能找道地缝钻进去。
吃了亏忍忍不是武承嗣的个性,他冥思苦想,琢磨出一条阴损的计策来。张昌宗不识抬举,不如给他个教训,全当是敲警钟了。
武曌热衷于举办饮宴,每年宫内要办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宴会,由头很多,花样也很多,最不受拘束的便是家宴,来的都是自家人,玩得开又热闹,最合女皇的心意。
武承嗣精心部署了一番,以樱桃园大获丰收为由,邀了几位武家的人陪宴,太平因是武攸暨的妻子也在受邀范围之内。
女皇本就心情不错,入座看到这齐刷刷的武家人,更是有几分振奋,她把张昌宗当做影子,自是走哪里带哪里,张昌宗也有着特权,就坐在女皇身侧,当然不是平起平坐,而是位于女皇下首紧挨着的位置。
众人有说有笑,和气一团,就连太平和武攸暨夫妇看上去也恩爱异常,相互之间将刚摘下的樱桃蘸了细糖填到对方嘴中,武攸暨有些受宠若惊,但努力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这对于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平日在府上两人便是这般相处。
倒是武承嗣瞅了他们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姻缘是天定的,争不来,我现在才懂。”隐隐间后悔着当时没娶到太平,白白便宜了样样不如自己的武攸暨。
武三思喝着酒,笑而不语,今日他只是个看戏的,断不能喧宾夺主。
懊恼归懊恼,正事不能耽误,武承嗣倒满一盏酒,趋身上前,很是小心道:“姑母,小侄敬您一杯,愿您青春常驻、笑颜常开。”
武曌看看他,只是平淡地说:“六郎,你代我饮了吧。”
张昌宗回了声是,端起酒杯,朝武承嗣举了举,连话都省略了。
遭此冷遇,武承嗣并不泄气,咽下酒后,不急于归席,笑容满面道:“张六郎的风姿让我不禁想起周灵王的太子,也就是仙人王子晋,想想六郎定是王子晋转世。”
这番赞誉倒是博得了女皇的欢心,她望向张昌宗,颇有打情骂俏的趣味,“魏王夸你呢,小六郎。”
张昌宗笑笑,谢过武承嗣,当着众人的面,自谦道:“凡夫俗子岂能与天上的仙人相媲美?魏王谬赞,六郎受之有愧,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实在是自惭形秽,传言出去,更是笑话一桩。”
“六郎样样好,就是太谦虚了。”武承嗣一脸的遗憾,舒口气说,“能不能媲美仙人,在座各位心中早有定论,陛下更是独具慧眼……我突发奇想,若是请六郎着羽衣,乘假鹤,奏洞箫,必能还原出王子晋的绝代风华。”
这倒是个新鲜主意!人上了年纪,好热闹,更好新奇。武曌第一个被说动了心,至于其余宾客则乐见其成。
张昌宗清楚是怎么回事,武承嗣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想报复,可他看透了女皇的心思,生就是玲珑剔透的妙人,他微微笑着说:“魏王这提议甚好,听得我欣然欲试,只不过心存顾虑,生怕出乖露丑,扫了兴致,这可如何好?”说完向女皇投去求助的目光。
武曌怜爱他,又见他这样会讨巧,温和地宽慰说:“无妨无妨,承嗣这点子好,六郎就让他们开开眼,领略一下什么叫做仙人风采,省得他们少见多怪,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没有见识的样子。”这是在踩武家抬张昌宗,可就跟母亲庇护孩子一样,说的都是孩子各种不好,但心里又别有想法。
在座的武姓人自是个个唯唯诺诺,摆出很是谦逊受教的姿态。
太平不知武承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预感告诉她必然会有事发生,身旁的驸马武攸暨仍是傻呵呵,不过吃喝玩乐助兴而已,他压根儿看不到更深的层面,嘴里边嚼边说:“我第一次见张六郎,就觉得他是仙人下凡,这有什么难办的?依我看,仙人也不过如此。”
太平没搭理他,静观其变。
武攸暨大约也知道她与张昌宗曾有过什么,只当是旧情难忘,正陷在忧思里。他不高兴,可也仅仅只是不高兴,独自闷在心上,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太平肯留他在身边,已是对他的仁慈,武攸暨头脑简单,终究还是容易知足的人。
张昌宗退下去装扮,留了席上之人寒暄交谈,不一会儿,听得萧声响起,身着白羽的少年乘着造型逼真的白鹤,在数名彩衣娇娥的簇拥下轻移而来,这白鹤本是宫里三清殿中的摆设,因为做工精细、体积庞大不易搬动,工匠便在内部作了机关,启动之后无需人力便可缓行,设计时并未料到今日还能派此用场。
为了营造氛围太常少卿还专门命人释放了些冰雾,众人身临其境,仿佛张昌宗真是从云中走出的仙人。
场景虽惊艳,太平却轻轻嗤了一声,带了不屑,她不喜欢这样的张昌宗。
等到表演结束,张昌宗从假鹤背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紫竹箫交于身侧的侍者,想想该先去换了这身不伦不类的服装,最好还能在汤池中泡一会儿,洗净这股腌臜气,于是面向女皇,正欲开口。
武承嗣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抢先说:“姑母,六郎这洞箫之声清幽典雅、实乃天籁,无奈略显凄婉,若与古琴合奏,取其雄浑脱俗,二者相得益彰,堪称完美。”
武三思一口酒凝在了嗓子眼儿,瞥了瞥相熟多年的堂兄,暗笑他何时在乐律方面有这等造诣了?
女皇正有同感,点点头,不明意味地叹气:“只是世上恐怕没人有资格与六郎琴箫合奏。”
武承嗣摇摇头,看上去神秘兮兮,“姑母这话小侄持有异议。”
这样公开表示反对绝非武承嗣一贯的作风,引得武曌都犯了疑,“承嗣,这里也没外人,你有话大可直说。”
全场的焦点顿时集中在武承嗣身上,他却不慌不忙,近前几步,从容答道:“小侄听闻,六郎的五兄张易之,美姿仪、善音律,尤其是擅长古琴,颇有名士之风。”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张昌宗难道不是举世无双?除了太平以外,所有人都在心中这样问。太平此时算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武承嗣安排这一切,为的是这样的目的。张易之太平亲眼见过,当初挑人时他也是绝佳人选,无奈人各有志,张易之悠然自在惯了,不喜被拘束,更不喜看人颜色。居中而论,在皮相上,张昌宗无人能及,但他好归好,与张易之相比,始终在气度上有所欠缺。
女皇对武承嗣的话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碍于场合和情面,不便多说,只是含混着回答:“是吗?六郎家中真是人才辈出!”
武承嗣抓紧煽风点火:“哎,或许只是误传误信,当不了真,哪有人会有六郎一半的风采?”
“事实也好,虚信也罢,百闻不如一见,邀到宫中与六郎一聚,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武三思开了口,算是关键时刻搭了把手。
女皇心领神会,笑着说:“六郎,既然大伙儿都这样好奇,你就请请你五哥,改天我来做东,平日都来往走动起来,也省得六郎你在宫中孤独。”遂当即下令择日传召张易之。
张昌宗脸上也笑着,倒不是他素养好、城府深,而是一种久而久之形成的习惯。代兄谢了恩,心上却火烧一般,他并非是担心五兄入宫自己会失宠,而是他与张易之感情深厚,绝不想看着他步了后尘,走上这样用声名换显赫的路。张五哥的性情他打小就了解,心气高傲,若是被逼无奈做了男宠,日夜侍奉一个可做祖母的女人,必然抑郁憋屈。
天威不可犯,要怪就怪与武承嗣交恶,惹上小人吃了哑巴亏。张昌宗看着暗自得意的武承嗣,怒和怨并未显在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言谈甚至更加优雅,他主动去敬了一杯酒:“魏王,说来也巧,你认识我五哥,我正好认识你家世子。”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武承嗣焉能不懂,笑着碰上杯去,却把张昌宗杯中的酒撞出多半,连连自责道:“醉了醉了,真是醉了,还望六郎多多海涵。既然六郎与我家延基是故交,改日请一定登门做客,最好与五郎同来,年轻人嘛,爱交朋友,人面广了,路子才宽,对不对?”言下之意,面子都是双方的,你没给我,我也不会给你留。
张昌宗笑了两声:“魏王果真是个能人,英雄不能没有用武之地,捱一捱,定是前途无量!”
“借六郎吉言!”武承嗣有板有眼答道,无意中与太平的目光一触,竟不安起来,那目光分明饱含着怜悯,难道我是个被同情的对象?他克制着不去做最差的假设。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