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惊雷轰隆一声在婉儿心上炸开,一时间难以置信,反问了一句:“皇后?召见我?”
顾老学士用淡然却严肃的神情再一次确认。
“敢问老学士可知所为何事?”婉儿有些忐忑,她还没从失去素娥的阴影中走出来,临头又遇到这样一件吉凶未卜的事,一时间全然失去方寸。
老学士一贯和蔼:“不过是找你去问问话,或许还会让你应制几首诗,不用太过担心。皇后是个有气度的人。”
关于对皇后的这句评价落在婉儿耳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她想不明白这与“气度”何干?却也没心思和气力深究。
老学士一派轻描淡写的言词虽说没让婉儿完全如释重负,可些许解脱还是有的,谢过之后又闲谈了一会儿,婉儿便向老学士告辞。
一只脚都已跨出了门槛,老学士叫住了她。
婉儿回头转身,老学士似是犹豫了一下,恳切地说:“这事回去告知你母亲,听听她的说法,但是做主的人是你自己。有很多事情,谁也帮不了,即便是至亲。”
婉儿回应了一句“是”,只觉喉咙里不是滋味。
说到皇后,那是婉儿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向往,她在内文学馆读书时,每当翻动一本从未读过的书,都会忍不住联想,这本书当年是否皇后也翻阅过,上面每一个发黄的字是否也都凝聚了她灵动的目光,指尖所触,光阴流转,婉儿像是也一道经历了那些浮沉……这份神往非常微妙,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一种强大的精神支撑。
当然,这是婉儿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当郑氏从婉儿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程度超乎寻常,有那么一秒,她感觉自己濒临崩溃。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一次毫无征兆的召见,她失去了家庭和至爱。多年后,她没理由不去怀疑这会是一次故伎重演。宫中的龌蹉和构陷从来不需要新意和逻辑,一切都只是随心所欲罢了。
她又一次紧紧拥住婉儿,拥住她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婉儿,不要去,好吗?”郑氏努力去克制情绪。
婉儿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郑氏刻意笑笑,故作轻松:“伴君如伴虎,你那么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话都说不周全,那些礼数想必你也并不十分了解,就怕触犯了天颜,你连求饶都不会……阿娘担心……”
“阿娘,我没那么不堪!”婉儿打断母亲的话抗议说,“阿娘,莫说你担心了,婉儿又何尝不担心?可是,皇后若要召见,又岂是我想去便去,想不去便不去的?我们没有选择,没人赋予我们这种权力。”
郑氏明白这道理,慢慢将环住婉儿的手松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冷漠中带着决绝:“婉儿,娘知道你一直暗暗发誓要走出这掖庭,掖庭在你眼里,暗无天日,怕是比那宫女坟还让你感到压抑绝望。我不能为你决断什么,只能在心中为你祈祷。即便你会身陷绝境,娘今日也只能如此。如果有朝一日,婉儿要去恨、要去怨,就怪天命吧。”
婉儿咬紧下唇,有些恨恨地说:“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一记事起便身在这掖庭,但我确定没人是注定要出生在掖庭的,我也定然不是困死在这里的命,我不愿成为下一个素娥,我甚至想成为另外一个——”埋藏在心底的话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