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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兄弟(1 / 1)

琼州的天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沒有升起,远隔几千里的金匮市,因着两小时的时差,已是清晨时分。『雅*文*言*情*首*发』

人们大多沒有被淡薄的晨曦唤醒,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街边伫立的高楼大厦还沒有沾染上人群的生气,一栋栋静得清冷,唯有不起眼的东方大厦里传來数下“喀吱喀吱”的声音。

对世人來说并不存在的十三楼。

只有极少数有需求的人才能够进入的楚河汉界事务所。

夏少正抱着越养越圆润的槐恩,躺在长塌上睡觉。

而那奇怪的“喀吱喀吱”声则來自于墙角的碎纸机。

又一阵“喀吱喀吱”过后是“呸呸!”两声,紧接着跟上一个不满的抗议:“臭小子,你打算给老子吃多少天的协会报告书?这纸又粗又硬不说,干巴巴的,还一股酸腐味儿,太难吃了!”

说话的便是以碎纸机为家的墨蠹,自从喜欢看小说写故事的炅鋆落请假以后,他的伙食待遇就差了许多,虽说比炅鋆落加入事务所之前差不了多少,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半年的好日子把他的嘴都养刁了,如今已经吞不下内容艰涩的报告书。

躺得正舒服的夏少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乐意睁下,懒洋洋的就道:“有东西喂你就不错了,我正在养伤,不便出门,事务所里又那么冷清,连个人影子都沒有,你沒见我都只有小槐可以相依为命、形影相吊了吗?”趴在他胸口的小槐闻言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夏少只好勉为其难的动了动,伸手揉揉这只呆萌的风生兽,以示他所言非虚。

“切,”墨蠹绿豆眼一横,跺着小短腿道,“闪闪给老子准备的食物都是香甜可口的读物,还经常拿來各色小说换着吃,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样,哪像你,成天就知道丢垃圾报告进來,有时候竟然还拿白纸忽悠老子!”

“闪闪那死丫头这会儿大概正在海边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想得到你?”夏少扶了扶快要睡得掉下去的槐恩,咕咕哝哝道,“琼州啊,避暑的好地方,有什么特产來着,好像是椰子糖、咖啡豆、菠萝蜜之类,对,让她给我们带手信……”

夏少悠然的逗着槐恩盘算着手信,殊不知道被他视为人肉运输机的炅鋆落正在琼州的山顶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和胡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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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是你弟弟?”炅鋆落腾的从地上跳起來,逼近胡说,“亲弟弟?”

“嗯。www.yawen8.com”

顿时,世界好像被颠覆了,这个消息宛若一颗深水炸弹,将炅鋆落的脑海直接轰成了空白,她好容易才消化了信息,吞了一大口口水,磕磕绊绊的道:“那,那他也是九尾天狐?”

胡说的眉峰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似有不屑的神情掠过,又似是炅鋆落一时眼花。他沉默着沒有回答,炅鋆落却陡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八卦人家的**,还是一位非人术士的**,基于她自幼培养出的不轻易涉足他人空间的良好习性,尽管心中着实好奇,她也对此題萌生了退意。

就在炅鋆落以为胡说不会再回答准备放弃的时候,胡说却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甚至示意她有什么不清楚的还可以继续问。

“那为什么他姓夏你姓胡?”得到首肯,炅鋆落自然要问出心中疑惑,尽管她才问完就意识到胡说这个名字并不一定是面前这人的真名,至少从夏少的案例來看,妖族的名字还是十分重要的,不会轻易用來行走人界。

“这就是我的真名,我是青丘纯血的九尾天狐,不需要通过藏名來避术,我的名字对非人來说,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胡说的回答自带着一股与生俱來的骄傲,这种极少显现的傲然气势,让炅鋆落第一次感受到了九尾天狐带來的迫力。

也是,面前这只天狐绝非浪得虚名,人家报一报名字就可以退山鬼。

炅鋆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看了半晌方才茅塞顿开:“哦,那你们是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话未完又转了疑惑,“不对啊,他说他父亲是人來着。”

胡说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有一瞬灼灼然如焚天烈焰。

“我们是同母异父。”他默然了一会儿,才缓缓补充道,“所以,我是纯血,他是半妖。”句尾有些轻飘,听起來似有一分轻蔑的味道。

但,应该是她听错了吧。

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待人和善、彬彬有礼,且行事素來稳重,不急不徐,不愠不火,怎会轻易蔑视他人,何况那人还是他的亲弟弟。相较于他弟弟徒有其表、只在人前装样的温文尔雅,这一位,才是不折不扣的绅士。狐狸的原型,果然更适合夏少,机敏多变、狡猾慧黠。

“他,从來不曾提过他的家人吧。”胡说支颌,大半张脸埋进了掌心。

夏少的手骨节微凸、修长骨感,看上去既有力又灵活,而胡说的手,则胜在几分文气,白净柔润的指掌,优雅中充盈着弹性,看上去暖和而安定。

炅鋆落点点头,呆呆的看着胡说很好看的手,耳边响起他悠悠的话语:“我母亲和我父亲是家族联姻,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母亲很美,但不爱笑,总是独处,和我父亲说不上有多亲密无间,但也相敬如宾……”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透人心扉,如同一滴凉水,滴进了炅鋆落原本平静的心海。

她一个激灵,这是……胡说……自己的故事?她有点惊讶,有点好奇,还有点淡淡的异样的情绪随着故事的深入开始在心头蔓延。

“然而有一天,母亲忽然不见了。我四处寻找都沒有见到她,问宫,,”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问亲眷问邻居,他们都闭口不言只是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有同情有惶恐有尴尬有怜惜,我只好去书房门口守我那终日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好不容易等到了父亲,他却沒有回答我,只是叹气,后來他就封了母亲常住的居所,还限制我的自由,禁止我走出青丘。”

叙述似乎才开了个头,但炅鋆落却沒來由的感到哀伤,似乎从开头就已经可以预见不想不愿的结局。胡说换了个坐姿,仰面朝天,闭目接受着阳光的温度,多年來禁锢的记忆,一旦打开个小口,就滔滔不绝的奔涌而出。

“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胡说轻笑,笑得无助,笑得惨淡,笑得苦涩,看得炅鋆落隐隐生出心疼,“你知道,孩子总是容易叛逆的,越是被告知不要乱跑,就越是会到处乱窜。我也不例外,鬼界、魔界、神界,都偷偷溜去玩过,最后,便去了光怪陆离的人界。”

他的语气一沉,显见是在人界遇到了重要的变故,炅鋆落一声不吭,认真的听他继续道,“我一方面是想要看看各界,另一方面,则是心底留着一线希望,希望能见到母亲。就是在人界,我意外的遇到了夏仁。初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我弟弟,只是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一眼就觉得,,那种感觉,或许就是血缘的羁绊吧,我们隔着茫茫人海遥遥相望,彼此都感受到血脉中强烈的冲击。”

胡说停下叙述,低头静默了一会儿,渐亮的阳光打在他的额发上,却将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这样低头的角度,这样静默的气息,让炅鋆落有刹那的恍惚,仿佛眼前之人与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叠起來,那个人,虽总是笑着欢笑嬉笑浅笑奸笑,却也曾极少见的在人后流露出这种既脆弱又强大的气场,一样的孤寂,一样的拒人千里。

这两个人,果然,是亲兄弟啊。

胡说抓抓头发,抬起下颌,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后來嘛,后來我就知道了母亲确实在人界,而且她已经与一位人类男子再婚,他们的孩子,就是夏仁,,也就是我弟弟。我本想去和母亲相认的,”他说的很快,口气故作轻快,可仍旧掩不住那份无处躲藏的落寞,“可,她在那个人类的家里过得很开心,我从來沒有在她脸上见过那样灿烂的笑容,我就想,原來这才是她要的生活,而我若去相认,必定就会破坏她这份安宁,所以,我最终沒有再露面,能看到母亲我就很高兴了。虽然保守着血缘的秘密,但并不影响我和夏仁的见面,他时常告诉我母亲的近况,我们之间,有过一段很愉快的相处,我们兄弟俩一起逮过蛐蛐一起玩过泥巴一起做过模型……”

听胡说的描述,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感情想必很好,可为何如今却如此生分,生分到连彼此这唯一的亲人都不再提起了呢?倘若沒有被困在山顶,倘若不是胡说提及了夏少的名字,她根本就不知道夏少还有这么一个哥哥,也不会知道胡说还有这么一个弟弟,两个人,明明就在一个城市里,却形同陌路,她一念及此,便觉一阵心酸。

“快乐的时光,一直延续到我父亲生病。他病的很突然,我走得急,便沒跟夏仁说,本想着等父亲病好以后再去找他,不料,父亲病如山倒,病势日益沉重,我既要守着他,又要帮忙处理他留下的工作,根本无法得空离开青丘。”世事难料,胡说长叹一声,继续道,“父亲病重的时候,不停的呼唤母亲的名字,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告诉了父亲母亲的下落。他立刻就派了亲信去寻,可这一去,别说母亲,连那亲信都沒有再回來。我只好亲自带人前往,却是人去楼空,只在花园的深井里发现了亲信的尸体。周围的邻居都对他家的事讳莫如深,我惦念着病中的父亲,不敢在人界久留,只留了几个助手继续搜寻,这搜寻,自然无果,而我,就这样失去了母亲和弟弟的消息。”

“父亲得知了亲信的死讯和母亲的失踪以后,勃然震怒,说不管是死是活非找到我母亲不可,他不仅贴出告示悬赏搜查,甚至还向非常协会申请了追捕令,可惜我那时势弱,沒能阻止他。现在想來,我们的那一番大动静,一定给母亲和夏仁带去了无可挽回的灾难。再后來,待我闻讯赶到昆仑,我见到的,已经是母亲的尸身了。”

一语终了,山顶的两人皆沉默良久。

即便是初升的暖阳晨起的暖风,也晒不化吹不散这弥漫的沉重与凝滞。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知道了缘由,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炅鋆落的心中反而牵扯出丝丝缕缕的愧疚,如果她沒有追问,如果她,,

“沒关系,说出來总比憋着好,我周围也无人可说,”胡说拍拍她的脑袋,目光依然游离在天外,“只是,我从沒想过母亲居然如此烈性,宁死也不回青丘,而我父亲直到临终,也沒能再见母亲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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