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非常想冲进病房去近距离观察,隔着厚厚的玻璃从一个方格中往里观望,委实无法平复我的焦虑。www.yawen8.com可是我既没有所长那般手到擒来的隐身术,身上也没带着百解手制的隐身符,倘若推门进去,我要如何解释我和小男孩的相识?我和他之间,怎么说也横亘着十一或十二年的年龄差,而且这无论是十一还是十二,都是的十分的尴尬数字,若是这数字小去一半,我扮扮嫩把自己降级成照顾过他的校友就可以了;若是这数字再涨五六级,那我索性画个妆踩个高跟鞋,或许还可以充当他的学校老师……然而,事实就算可以通过脑子扭曲也无法把扭曲后的假象在现实中展现出来,而且,更糟糕的是,鄙人不擅扯谎,手边又没有合适的脚本,临时上阵肯定破绽百出。老天,我总不能进去后,实打实的告诉人家我是通过你家小儿的魂魄和他认识的吧?我炅鋆落再傻,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没心没肺的事儿来,除非我的脑子被驴踢了。
综上,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候在门外,守着一块a4纸大小的玻璃窗朝里干瞪眼,还得时刻注意着甭让里头的父母发现我的站壁角。
病房里,所长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对此等撕心裂肺的哭声恍若未闻,他不紧不慢的抬起小男孩的脸,“啪”的将一颗红色的珠子弹进他的脑门,顷刻间病房里光芒万丈,璀璨夺目,待耀眼的光晕敛去后,小男孩的灵体已经不见了。
我这才看清那颗蕴含着光华的珠子就是鼠怪的内丹,只见它在空中晃悠了两下,随即“嗖”的一声飞入了床上孩子的身体里。
不一会儿,一屋子仪器表上的数据线条便不约而同的波动起来,床上的小人儿,细细的眉毛似乎不易察觉的扭了扭,而这一缕变化丝毫没有逃过紧盯着孩子的父母的眼睛。是要苏醒了吗?他们立刻惊叫着跳了起来:“医生!医生!”
声音里掩不住的惊喜,母亲的泪更是哗哗哗的淌了下来。www.yawen8.com
我依然站在病房外面,默默的看着,像一尊石化了的塑像,无法从眼前的景象中收回神思。
走廊的另一头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所长一个箭步从房内蹿出,拉起我就走。
我被所长拽着,糊里糊涂的挪到电梯门前,才突然醒悟过来:“他……他复活了?”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在不可遏止的颤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这才感觉心跳又回来了。眼睛酸酸的,用力眨了眨,几颗眼泪竟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我这算是……喜极而泣?嗐,往昔和奇奇、小樱一起,看再悲伤的电视、再虐情的小说都能保持镇定然后给泪流满面的她俩递纸巾的我,居然也会有不知不觉动哭的状况,莫非我比较容易被积极向上的家庭伦理片打动?
所长推着我进了电梯,深深的看我一眼,嘴角缓缓噙起一抹笑容。他一边递面纸给我,一边柔声说:“我可不敢跟阎王老大抢人。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那……那他……”我胡乱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结结巴巴道。
“放心吧。他本来就没死,只是重伤加上惊吓过度,成了植物人,灵魂游离而已。”
“什么?没死?”我的惊呼在逼仄的电梯里震荡。
须臾间,喜悦、惊诧、担忧、激动、释然……纷纷扰扰,一齐涌上我的喉头,五味杂陈。
原来,没死。
没死啊。
我始终揪紧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紧接着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所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眼前翻滚过先前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顷刻了然:他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我!难怪一直笃笃定定的,百解一定也明白,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忘了他是我老板,对着他就斥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伤了那么久的心!”
所长斜睨了我一眼,脸上笑容不减:“我有说过他死了吗?”
我满心的怨气被堵了个正着,吐不出咽不下,憋屈的瞪着他。
嘴巴张了又张,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所长从未说过他已经死了,百解也没有表示过他死了,而小男孩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已经死亡的意识。
是我,只有我,自发的先入为主的认定,那是个死魂,于是扼腕慨叹,叹完了发现人没死,于是又怨怪起来。
然而,所长大人,你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我误解了,也不来点拨点拨,放任我把哀伤继续无限的放大下去,自己在旁边凉凉的看,还说什么亲自指导呢,连我的错误都不肯为我纠正一下!伸手拉我一把有那么难嘛,不过就是张张嘴一句话的事儿。这都不肯!
我鼓着腮帮子不悦的瞪着他。
他看我一眼,转头不语。不到一秒,又回头看我,嘴角的笑意终于蔓延到眼睛里:“瞧你这模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我扁扁嘴,顺驴下坡摆出分外憋屈的表情。
他用指尖轻触我的鼻尖:“闪闪,自己有想法固然很好,但不能妄自猜测,遵从事实,有凭有据,不想当然。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可记住了?”
一席话说得我怔住,我从未料过嬉皮笑脸的所长会说出这样一番极富哲理的谆谆教导来,意外之余却又佩服他的目光如炬,我的缺点在他面前宛若被剥了壳的花生,红衣白肉的暴露在空气中,连藏着掖着的机会都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过的错误,记忆会尤其深刻,这大概就是他不曾告知我的原因吧。
我乖乖的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他的手指却并不移开,继续轻敲着我的鼻子:“以后周六下午,你不必上班了。”我闻言大喜,就像有一个小人在我的心头快乐的跳起了舞,谁知刚摆好开场pose,所长就把舞台拆了,“改为入职培训,给你补充点专业知识,由我亲授。”
我的笑容尚未前进到笑肌,就被迫靡然消散。
我近看着眼前如胡葱般纤长骨干的手指,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