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霏霏,天空中布满了墨色的云朵,就像注了铅似的,沉重像要把天空压塌,雷声轰隆,风从西北的方向习习而来,树叶在枝头上瑟瑟地打着旋儿,眼看着就又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还未到黄昏时刻,宫室里也还未点灯,如今昏昏暗暗的,而这天气也使得静好有些昏昏沉沉地临着窗,迎着光做着那最是讨厌的刺绣。之前她只有济桓管教,她学得就是男儿学得一些东西,如今济桓突然不再管她了,姜王又政务繁忙,宫里又没有那个夫人管得了她,于是姜王便亲自派了一个嬷嬷,整日里教着她女工之类的东西,不完成功课,便不准出去,偏偏这嬷嬷又有姜王做后盾,静好发了几次脾气,该学得依旧还是要学。
“嗤!”静好心神恍惚地做着刺绣,这一不小就把白嫩的手指刺一个小小的口子。
“本公主不做了!”静好眉头一皱,双手一摊,将绣布扔在了绣筐里,真东西真是折磨个死人。
这时,有些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微胖,但皮肤保养的甚好的嬷嬷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地走了进来,静好闻声,撇了撇嘴,连忙将绣布拿了起来,若是被发现了,她去向父王告状,她就又不能出宫玩了。
王嬷嬷见静好那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从小就跟着静好的母亲,心自然也是向着静好的,不然王上也不会让她来管教公主,她如今这般做也是为了公主好,偏偏这公主顽劣得很,毫不领情。
“公主不想做这些便罢了,奴婢年纪大了也该是回家养老了。”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
“我做,本公主又没说不做。”静好闻言,气呼呼地拿起针道。
“呵呵。”王嬷嬷看着静好,捂着嘴笑了笑,又将她手中的绣布拿下,道:“这些明日再做也不迟。”
静好闻言挑了挑眉,今日怎么这般好心。
“王上刚派人来吩咐了,让公主收拾一番,待会去舞风楼参加晚宴。”
静好身体顿了顿,有些疑惑,虽然是姜王的爱女,但是也不是什么宴会都需要她参加,她也能够参加的,于是问道“什么宴会?”
“听说是周天子派来了使者。”王嬷嬷如此说道,顿了顿又道:“王上似乎很是重视,所有的大臣,诸位夫人,世子以及两位公主都需到场。”
“嗯。”静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窗外,乌云阴沉,暴雨即将来临,整个王宫都仿佛笼罩在巨大的阴霾之下,也不知这时候,周王派使者来姜国,又意欲何为呢?
雨最终还是下了,滂沱的大雨在静好刚踏入舞风楼之后,就哗啦一下地倾倒了下来,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静好看着那些妆容尽花的夫人们,和那些狼狈不堪的大臣,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好运,不过这雨也下得有些诡异,这都该入冬,还下得如此大。
所谓宴会,当然不止于美食,歌舞,丝乐,更重要的是被宴请的那个主角,而使者来访所举办的宴会往往会因为其中各种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而被记录在史书中。
丝竹袅袅,舞姿曼妙,一曲助兴之后,侍者来传,周王使者已到。
姜王闻此,长袖一挥,歌女们都低着头退到了一侧。而大臣们皆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望向那门口,瞪大了眼,想要看清那周王使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静好也是捏着一颗葡萄,用余光淡淡地扫向那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近,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精致,眉毛不染而黛,墨黑的眸子周围充溢的一汪秋水,琼鼻轻点,唇瓣菲薄带着樱花的色泽,皮肤白皙而透亮,那一头长长的黑发用一支玉簪轻轻地挑起一簇,而其余的任由他飘洒在双肩,像极了一个女子,而他周身的气势却不会让人怀疑是一个女子,如今他宛如乘风而来的仙人,使在座的男女都不由得迷了眼。
而这人走得越近,静好也看得越是清楚,只见那男子俯身一拜,声音带着淡淡的魅惑,“拜见姜王!”
“是你?!”静好此时已然认出了这个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在凌薇湖所看见的那个刺伤她哥哥的琴予。
琴予闻言,抚了抚一角,站起身来,嘴角微微勾起,朝着静好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道:“公主认识在下?”
静好闻言皱了皱眉头,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琴予,语气淡淡地道:“不认识。”
“哦?”琴予闻言挑了挑眉头,声音百转千回。
姜王有些看不过眼了,这周国的使者将他放在一边,倒是和她的女儿聊了起来,这无疑挑战了他的权威,也使得他有些不悦。
琴予淡淡地瞟了姜王一眼,轻轻一拜,淡淡地道:“请姜王恕罪。”可他那墨黑的眼中却没有些多少敬意。姜王自也不眼瞎,将琴予的不敬尽收眼底,因而面色有些发青地问道:“不知使者来我姜国,所为何事?”
“何事?”琴予低低一笑,轻轻地挑起肩边的一缕秀发,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的酒池肉林,歌姬舞女,厉声说道:“歌舞升平,美妾好酒,醉醺醺的大臣,这便是姜王接待使臣的地方?”
“那你当如何?”姜王努力压制住心中那个的怒气,沉声说道,这哪国的使节不是在这样的宴会中接待的,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当姜王与群臣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后,于潜龙殿内接待。”琴予漫不经心地说道。
“放肆!”闻言,姜王气得青筋暴露,大手一拍,猛地站起身来。
琴予见姜王气成那般模样,琴予心情很好的笑了笑,然后眼神锐利地看着姜王道:“作为使者,在下代表的是周天子,难道当不得姜王的重礼吗?”
姜王皱了皱眉,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周天子如今势弱,被众诸侯国操纵,但是为了不惹的那些子儒生胡言,各国的君主一般还是会给周天子一定的颜面的。
周围一片沉默,姜王不悦,众人也都不敢出声,一颗心都调到了嗓子眼,周围一片沉寂,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听得清楚似的。
这时,只见,坐在前排席位上的静好突然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琴予,嘴边绽起一抹冷笑道:“自然当不得!”
闻言,琴予笑意更浓,眼神幽黑地看向静好道:“天子受命于天,如何当不得一个小小诸侯王的重礼?”
姜王脸色更黑,这使者当真以为自己不敢杀他吗?
琴予似乎感受到了姜王目光中的杀意,漫不经心的撇了他一眼,带着淡淡的嘲弄。
静好见此,贝齿轻咬,这家伙竟然敢对父王如此无礼,暗了暗心神,静好沉声说道:“斋戒之礼,只上予天神,下予贤才,至于天子,上天之子而不思上听天意,下安民心,却发动战争,夺民之粮,这宴酣之乐但也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琴予闻言,轻轻地拍着手掌,哈哈大笑道:“虽是强词夺理,但在下却也是佩服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静好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的公主,你不是很聪慧吗?那你猜猜我要干什么?”琴予笑着看着静好的眼,从喉管里挤出几声轻笑。
看起来像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而坐在一旁的济桓只觉得有些刺眼,微微地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姜王,其实这一次在下奉天子之命,是来履行九鼎之约的。”琴予笑了片刻,后退了几步,对姜王拱了拱手道。
姜王听见琴予如此说,脸上顿时乌云散去,布满了欣喜之色,对琴予之前的无礼也是宽容过去了。
琴予见姜王这番作态,眼中闪过一起不屑,他还是这般的爱慕权势。
“那九鼎如今在何处?”姜王面带笑容,紧紧地盯着琴予,眼睛中带着些许贪恋的光芒。
琴予暗中嗤笑一声,脸上流转着笑意,对着姜王道:“这鼎…………自是在天子的宗庙之中。”
姜王面色一僵,眼中带着冷冽的光芒。“天子若是不愿履行承诺,本王也自不强求。”
“姜王莫急,天子的诚意日月可鉴。”
闻言,姜王冷哼一声,不置与否。
琴予挑了挑眉,接着说道:“不过凌国国君曾威胁过天子,将九鼎交于他,你也知天子势弱,实在是无法将鼎运到姜国。”
姜王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以为是何事?这有何难,本王自会派最精锐的军队去护送。”
“可这要想从周运到姜国就需要经过凌国,想必你也知道了凌王对着九鼎的志在必得。”琴予蹙了蹙眉,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
姜王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道:“那本王便借道卫国,从郑国边境运送回姜国。”
“不可不可。”琴予轻轻一笑,摇着头道:“难道姜王不知道那卫国和郑国中,连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她们的国君想要九鼎,就等着去替他们的国君,夺得九鼎呢?”
“既然如此,我便借道陈国,从水路南下到儒国,再从儒国运到姜国。这次没有问题了吧?”姜王扬了扬眉毛,看着琴予道。
琴予淡淡的一笑,却也是摇了摇头。
“这又是为何?”姜王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有些怀疑地看向琴予,这莫不是他推脱的借口,为得就是不把九鼎赠与姜国。
“呵呵”这时却听到一声轻笑,只见站在殿中的静好对着琴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你莫不是又要说着陈国与儒国的君主也想要这九鼎吧?”
琴予缓缓走向静好,低下头,轻轻地揉了揉静好的头发,低低地笑道:“公主很聪明!”
“放手!”静好偏开头去,有些不悦地瞪着琴予,她的头是什么人都能摸的?
如此,琴予也是不恼,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袖,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淡淡地嘲讽道:“既然无法谋得天子之位,这九鼎代表天子至尊,九州归一,这七国的国君又有谁不想得到呢?”
姜王闻言也很是赞同,如今哪国的国君不是虎视眈眈的,“那当如何?”姜王皱了皱眉看向琴予,这使者既来了,又说明了这般情况,定也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琴予悠闲地在大殿之上踱着步子,笑着说道:“这办法也不是没有。”
静好见琴予嘴角那么算计的弧度,心里一咯嗒,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却听姜王急声问道:“什么?”
“只要把这九鼎在放在周国,姜王再派一支精锐的部队守护它便是了。”琴予停下步子,收敛了嘴边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姜王道。
“岂有此理!”姜王闻言,脸色一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既然不想交与九鼎,使者又何苦戏弄于本王。”
“戏弄?”琴予满脸嘲讽,低喃一声:“在下怎么敢嘲弄你呢,你可是姜王呢。”
“使者还有何话说?若是没有,本王便不送了!”姜王努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他一定要,要暗中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周使。
“当然还有,在下可并没有戏弄于姜王。”琴予拱了拱手道:“这九鼎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鼎到底属于谁,天子既将这鼎送与了姜王,又让姜国军队进入周国境内守护您的鼎,就已显示了天子的诚意非常,这样既不用担心别国觊觎九鼎,又可让天下知道姜王高德,乃九鼎之主,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姜王闻言,皱着眉思索着这里头的可能性。
片刻,姜王皱了皱眉开口道:“如此”
“父王,他们这是空口套白狼啊!”见姜王似乎想要答应下来,静好有些着急的说道,周天子这么一招,既可得到姜王军队的保护,又可将九鼎留在自己的宗庙之中,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众位爱卿如何看?”姜王听到静好的话,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席位上的各位大臣,大臣们皆默不作声,宴会上一片寂静。
“那世子如何看?”说着姜王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坐在下座的济桓,漫不经心地问道。
闻言,静好使劲儿地向着济桓使着眼色,而济桓就仿佛没有看到似的,从席位缓缓而出,衣摆一拂,恭敬地跪拜在地面上,轻声道:“父王圣明!”
姜王看着低着头的济桓,微微的点了点头,又对着琴予道:“如此便请使者回禀天子,本王虽然将会派兵前来守护九鼎。”
“呵呵。”琴予闻言,轻轻一笑,你永远是这么贪心呢,不过不这样,我又怎么能将你置于万劫不复呢。
静好见自己也拦不住姜王的决定,而济桓也不替她说话,气闷不已,狠狠的瞪了瞪琴予,然后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宴会中,其乐融融,袅袅乐声如天宫而来歌颂者凡世的盛状,而那曼妙的舞者水袖轻挥,流转间仿佛一个个桂树下飞舞的仙娥,琼浆玉液,珍馐美食,众人举杯推盏,言笑晏晏,而静好却是生了一肚子的气。
宴会终于结束,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抹清俊的身影,静好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哥哥。”静好看着前面的身影,轻声叫道。
济桓闻言,身体微微一顿,淡淡地问道:“何事?”
“哥哥之前为何不帮静好说话,这使者他不是个好人。”静好撅着嘴,上前去拉住济桓的衣袖,微微地撒着娇道。
“我为何你?”济桓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眸色清冷地看了静好一眼,如此说道。
“哥哥?”静好闻言,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济桓,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满是委屈。
济桓心中一紧,袖中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离开了。”
袖脚从静好的手中慢慢的滑落,本近在眼前的人却慢慢的看不真切。
静好愣愣的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猛地推开了打着伞的侍女,快步跑着,任由凉风吹散她的青丝,大雨湿透她的衣衫,一个趔趄,她摔坐在了地上,泪水和着雨水浸湿了她的脸,冷雨习习也凉透了她的心,雨幕中找不到他的身影,清凉的风吹散了喃喃的声音,“哥哥!”哥哥你为何如此对我?
静好坐在雨中独自悲伤,满脸孤寂,却未见那不远处的一个转角处,本来应该离开的人却打着伞立在那儿,满眼痛心,紧握的手掌被修建的圆润地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就这样罢,本为死敌何必相依,我不愿伤你,可若有一报仇了雪恨,你又当如何,我的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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