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皓天的话刚落,下面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而欧阳皓天一语不发,只是坐在高位上,看不出情绪,但依然是威严独具,偶尔眼神飘过欧阳锦瑶,看似无意,却是蕴含深意。欧阳锦瑶对上那蜻蜓点水的目光,不觉在心里暗叹,这个爹还真是面面俱到。
没过多久,下面将士们的议论声渐渐停止了。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将领首先站了起来,向着欧阳皓天抱拳道:“启禀将军,末将认为锦少尉不该被惩罚。锦少尉虽是一名女子,但却像男儿一样上场杀敌,她的英勇和机智甚至都远胜过于我们这些大男人。而且,此次若非锦少尉和梵少尉及时赶到,振奋士气,恐怕我军也不可能那么快打赢北枭国。希望将军能对锦少尉从轻发落。”
此话一毕,下面又是一片齐声,“希望将军三思。”
欧阳皓天抬手轻拂青须,略作思索,“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吗?”目光一撇,有些试探。
接着就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站了起来,恭敬地说:“启禀将军,属下等人都希望能对锦少尉从轻发落。自锦少尉入军中以来,她的骑射武艺在军中都是极佳的,而且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仅如此,锦少尉对待将士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对每一个士兵都耐心教导,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翘楚过人,将士们都很敬佩。望将军三思!”
欧阳皓天听完后仍未发话,似是有些犹豫。
见欧阳皓天不为所动,左副将林峰也站起来为欧阳锦瑶说情,“将军,锦少尉确实是一位巾帼英雄,而且此次我军能大获全胜,锦少尉功不可没。就看在锦少尉身负重伤的份上,将功补过,免了责罚吧。”
话刚落,林峰就向旁边的右副将陈忠使了个眼色,陈忠会意,起身说:“将军,军法中虽然规定军营里不得有女子出现,但这些女子是指那些与行军无关的妇女、家眷。但锦少尉自进军营以来便一直是男儿身份,而若非今日的意外,我想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吧。”此话一出,坐下众位都不约而同点点头,陈忠一笑,继而说到“如此看来,其实在今日之前,锦少尉当以男儿来看。若论触犯军法,也是在刚才她以女装示人之时才开始的,之前并不算是有罪。”
话毕之后,座下的众人连连称是,“陈副将说的确实是有道理。”
思索之后,欧阳皓天终于有了定论,“既然如此,那么从此时起便免去欧阳锦瑶少尉之职,从今往后不得再擅自进入军营。不知在座各位可否还有异议?”
闻及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属下绝无异议。”
而这样的结果与欧阳锦瑶之前所预料的相差无几,细细分析来,会心一笑。其一,欧阳皓天首先提出要以军法来处置,不仅可以稳定军心,而且也能让手下的人不好太苛刻地对待此事。其二,印象中欧阳锦瑶在军中对待将士们都很不错,得民心者必然会受到拥戴。其三,毕竟此次自己身受箭伤也算是立了大功,而且任谁看到那么美的女子也下不了重罚的。其四,左右副将是一直追随欧阳皓天的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对自己也很照顾。今日这些开脱的言辞,应该也是早就想好的,由于在军中也很有威望,说出来也更具有一些影响力。而这一个过程,不过是为了日后不给他人留下话柄罢了。
但是,众人的心刚刚才落下,欧阳皓天却又说了一句:“既然是说到了惩罚,那么一次就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闻言,欧阳熙梵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欧阳皓天看了一眼欧阳锦瑶和欧阳熙梵,继续说道:“在与北枭国交战之前,我曾命令两个少尉镇守营地,但结果却是擅离职守,军令如山,你们是否接受惩罚?虽然瑶儿已经被撤去了少尉之职,但是一码归一码,之前做错的事情还是要承担责任的。”
欧阳锦瑶本就是一个善始善终、敢作敢当的人,虽然事情本身不是她做的,但若要她因此她也是不会狡辩的。当即便说到:“我自当愿意按照军法接受惩罚。”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并且整个人透露出的是一种坦然地、淡然的心境,似乎并不像是要被惩罚一样。
但这一下,厅内所有将领都对眼前这个瘦弱纤弱的女子更为敬佩和尊重了。欧阳涵之和欧阳熙梵有些担心了,依照军法,擅离职守之罪要杖责八十军棍,这样的刑法是一个成年男子都难以忍受的,更何况一个是女子。欧阳熙梵立即就站了起来,单膝跪在欧阳皓天面前,“父帅,所有错误是因我一人而起,所有罪责也由我一人承担,请父帅不要惩罚姐姐才是。”
欧阳涵之也上前求情,“末将知道军法不可违,此罪责也不可免,若是父帅一定要罚,那便只有我代瑶妹受罚了,如今她的箭伤未愈,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而另一边的林峰也道,“将军,看在二人虽是擅离职守,但是在战场上却扭转大局,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就从轻发落吧。”余下的将领也是一阵附和。
欧阳锦瑶突然觉得很温暖,这里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很爱自己的,两位副将和众将领也对自己是很包容的,心里顿时就涌入了一股暖流。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言语,但其中包含的确是一种最真实的情感,无关名利,无关权势。
就在此时,外面传入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威远将军接旨!”
众人齐齐一惊,看着门外前来宣旨的总管太监,早已经是跪了一地,唯独欧阳锦瑶还没有动作。她看着那个阴柔的太监,心里就是一阵怨恨和厌恶,万恶的封建社会、君主专制,动不动就下跪,她前世除了爷爷还没有跪过谁呢。
看欧阳锦瑶一动不动地站着欧阳熙梵一把就将她拉下来也跪在了地上,小声问着:“姐,你发什么愣啊,被吓傻了?”
欧阳锦瑶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默默发誓,这将会是自己唯一的一次向君主皇权下跪,永远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刘公公扯着公鸭嗓,拿着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边城大捷,爱卿欧阳皓天作为威远将军镇守边关功不可没。兹于两个月后,北枭国将于我朝帝都商议两国停战协议。遂着威远将军于十日后启程返回帝都,不得有误,钦此。”念完之后,欧阳皓天接过圣旨,“臣欧阳皓天,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欧阳皓天站起来以后,刘公公满脸讨好的笑意,“咱家就先恭喜将军了,终于能重新回帝都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欧阳皓天微微叹气,“是啊,十年了,也不知道如今的帝都怎么样了。”
刘公公笑答,“将军,您请放心,这帝都一定会有您的一席之地的。”随眼望去,入眼的是一袭粉衣的清雅俏丽,那女子绝色的容貌让刘公公不经呆住了,这样的模样和气质,怕是把公主都比下去了。看向欧阳皓天,问道:“将军,请问这位是?”
欧阳皓天注意到刘公公的神情,皱了皱眉,“这是小女——欧阳锦瑶。”
刘公公有些诧异,“原来是将军的女儿呀!”又别有深意地继续道“想当年还是一个小丫头呢,十年不见,如今却是已经长成一个大家闺秀了。”欧阳皓天想岔开话题,百年打断了刘公公的话,“不知刘总管可要留下来休息?”
刘公公摆手,摇了摇头,“不留了,圣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回话,这可耽误不得,就多谢将军的好意了。”
欧阳皓天也客套着,“哪里哪里,公公,我送你出去吧。”
“不劳烦将军了,您也还有事情要向将士们交代吧,咱家自己去就可以了。”停顿了一下,放低嗓音继而说“将军,您的儿女回到帝都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说完,便扬长而去。
看到刘公公已经离去,林峰激动地说着:“太好了!将军,十年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是啊,可以回去了。”欧阳皓天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面色上不见有什么变化。
旁边的欧阳熙梵小心翼翼地问,“爹,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受罚了?”一双明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欧阳皓天反应过来,瞥了一眼欧阳熙梵,转而大声向众人宣布:“既然是立下了大功,那么便可以功过相抵,前少尉欧阳锦瑶可以不用接受惩罚了。但是欧阳熙梵作为一校之尉,却是目无法纪,虽有功劳,但是不罚不行。就罚其三天之内抄完一千遍《军法》,以儆效尤,任何人不得帮助,否则视为同罪。”
听完后,其他人都掩着嘴偷偷笑了。欧阳熙梵立马就垮下脸来,“一千遍!还不如罚我杖责军棍呢!”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活像一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子一样,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欧阳皓天咳了一声,“今天的军议便散了吧,各自回去收拾一下,十天后回帝都,”“是,将军。”众人答。
众人走后,厅堂里只余下一家四口。欧阳皓天才语重心长地说:“瑶儿,你知道爹今天能做的这些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严肃和威仪,俨然只是一个慈祥和蔼的父亲形象。
欧阳锦瑶内心也很明白,“是,女儿都知道的,谢谢爹。”
“能明白就好。回到帝都以后,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了。”欧阳皓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三人听完后,心里也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