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云敛了笑意,对许老头说道:“老哥,带着村众出去避一避吧。赤莲教势力不小,这一去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路乘风闻言,心中一跳,赶忙喊道:“坏了坏了,竟是忘了这一出。我这就赶上去结果了那两个女道士。”言罢,这就取了惊蝉剑,要往那边追去。
陆青云抬手制止,摇头说道:“没用的,这二人回不去,必然也有教中之人来寻,找到这里只是早晚的问题。”
许老头听了这般言辞,也大是焦躁,咿咿呀呀比划一通,连声呼呵。众人瞧得一头雾水,便转了脸面向粥灵儿,请她解释。
粥灵儿瞧着许老爹,隔了半晌,方才说道:“天色晚了,许老爹说先回家去。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做计较。”
四人会意,举头望天,果然夜色渐临,朝着许老头作揖道谢。
许老头感念路乘风仗义出手,对他格外敬重,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崇敬之色。那先前去许老头家中报信的汉子,此时也不在跟前,想是去给那几个横死之人收尸去了。
第二日上,天蒙蒙亮,许老头家门前已聚了不少人,吵吵闹闹,来推那门。
许老头以为是来讨粥的,这便迎出去,比划一通,意思是天色尚早,粥灵儿还未睡醒。
哪知带头的那人大声喊道:“许老爹,我等就要命丧黄泉了,哪还有心思吃喝。你那闺女,就让那什么教带走了吧。”又有一人附和道:“就是,反正也不是你亲生的女儿,留着倒是祸胎。就让她去吧。”
原来这一伙人,竟是昨日里听闻传言,知道赤莲教必会卷土重来,心中害怕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道姑,这便一齐来求许老头将养女交出去,以保众人平安。
陆青云一行人身在屋中,已然听闻其言,心下不由大怒。想那粥灵儿靠着自己异能,在此处布施三年之久,纵然不是许老头亲生之女,也该是于众人有活命之恩。哪知这群人平日里敬她如神,一出了些风吹草动,不帮衬着对付也就罢了,反倒又一齐来赶她离开,当真是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许老头瞧着众人,脸旁垂下泪来,呜咽着嗓门,噗通一下跪在门口,朝着外面那群人一个劲的磕头,一边磕,一边比划着双手,口中咿咿呀呀,似是再求众人放父女二人一马。
只听门外又有人道:“老许啊,咱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何必为了个非亲非故的丫头搭上性命?倒不如……”
他话未说完,刘清泉与白宴早已抢到门外,将许老头扶了起来,触手极轻,竟似感觉不到他的重量,想来是日夜操劳,日渐清减。刘清泉心难过,眼眶中登时湿成一片。白宴口中骂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这么为难一个老人家。”
门外又有人道:“小哥,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们是路人,说不定明个就拍拍屁股走了。我们世代在此居住,若是那群恶人寻上门来,哪还有我们的活路。”
许老头噙着泪,朝着刘清泉摆摆手,又指着里头厢房,呜呜两声。刘清泉会意,知道他是担心粥灵儿听到,心中难过。当下低声说道:“老爹,放心吧,灵儿睡得正香呢,听不到。”
许老头兀自不放心,一个劲儿努着嘴。他虽与粥灵儿非亲非故,这些年来也着实将她视如己出,自己又是个哑人,更是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虽是略显卑微,却也真情真性,心善之极,比之这些翻脸不认人的村众,已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刘清泉无奈,轻声安慰道:“老爹放心,我这就去看着她,保教她听不到外头一点不好的声音。”又转头对白宴道:“看好了,别让人伤了老爹。”
白宴满不在乎:“放心放心,陆爷爷和师父还没出马,不用挂记这边。”
刘清泉点点头,回身跑到厢房之中。恰好粥灵儿正揉了朦胧睡眼,见到刘清泉进来,便开口问道:“哥哥,外头怎么啦?这般吵扰。”
刘清泉故作一个鬼脸说道:“没事,外面一群狗乱咬人呢,吵得很,你不用理会。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粥灵儿闻言大喜,她整日里被当成仙姑供奉,已有好久没与同龄人接触,听了有人找她玩游戏,这便笑道:“好啊好啊,玩什么游戏?”
刘清泉道:“捂上耳朵,看谁坚持的时间久。”言罢,双手已堵在自己耳朵上。续而瞧着粥灵儿,等她依样画葫芦。
粥灵儿听了这般玩法,大感无聊,却也不愿驳了刘清泉面子,当下也不多说,从床上坐起,用双手捂了耳朵。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就变成了村中的烫手山芋,脸上兀自带着甜甜的笑容。
刘清泉稍稍放心,偷眼观瞧外头是何进展。发现此时陆青云与路乘风都在屋外站着,心下大定,这便转过头来看住了粥灵儿。
门外,嘈杂之声更盛。陆青云话不多,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忘了三年时间是谁救济的大家?”
路乘风此时大感热闹,他早些年失了功力,流窜江湖之际,曾遭不少人谩骂,此时终于占理,找回了场子,更加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唇枪舌剑,与一干村民骂的甚欢。
众村民始终理亏,不多时便觉得哑口。但百十来条人命,也不是说说而已。虽是理亏,却无一人愿意离去,仍是聚在许老头家门之前,低着头,满脸愁苦之色。
昨日那两个道姑凶神恶煞,大伙儿都是见识过的,一言不合,拔剑便砍,寻常人家根本抵挡不住。若说这样的一个邪教,真的要来屠村,只怕比当年的小日本更加效率。
这赤莲教,也是近几年才兴起来的,里头多是些女眷。起初抗战年间,有参军未归者,家里少了顶梁柱,老弱必受欺辱。这才有了江湖人出面,组织妇孺,大兴女权,讲求平等,罢黜男尊,思想十分激进。一时之间,入教者多逾数万。只因组织者也算道教人物,这才得了赤莲之称。打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在全国各地,广吸教徒,竟然从此成了气候。再后来,教中分裂,一小部分人继续追寻思想新潮,绝大多数被人蛊惑,竟而开始信道修行,讲求以念力改国运。从此赤莲教也分做两派,一支持续走高,为日后女权创刊打下坚实基础;另一支越陷越深,习武信道,左右江湖,彻底沦为邪教。四处寻找圣女,以求念力者,无需多言,必是邪教无疑。
陆青云心知这股势力非同小可,这村中之人为求自保,要交出粥灵儿本也无可厚非。只是翻脸这般快的,倒也少见,想必是这赤莲教影响颇广,村民早已闻风丧胆,才有了这样一幕不合情理的举动。
粥灵儿此前还是村中的香饽饽,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众人避之不迭,这样的反差,不是她这般年纪该去承受的。
瞧了外头的一抹朝霞,陆青云轻声叹道:“世风如此,自私冷漠,这国运,也快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