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青云一行人,自伏羲山脱了身,这便一路不停,挑小路回程而去。
一路上对那地穴之事,也进行了多番猜测。墓中有尸仙之体,真龙兽犼,蛊毒帝妖,个个超凡脱俗。地穴之工更是通天手笔,造得龙脉地势,占尽天机。这墓中人物到底是谁,倒也一时之间不得所以。初时也曾猜测那是伏羲遗体,但嘈人蛊之名,唐末方才流传江湖,而伏羲传说,上古就有,这红犼指甲中藏着嘈人蛊,想来这墓中葬的,也必不是伏羲。只是这唐末的手段,如何能造就这般丈二金身的尸仙,也着实让人难解。
古来尸仙传言甚少,只因需时太久,能成者少之又少,得见者更是凤毛麟角。陆青云这等见识,也仅仅听闻古籍中记载的修炼尸身之法,这次碰到丈二金身,已是万万料不到之事,唐末尸身,修得这般地步,那更是刷新了这二位玄门高手的三观。
路乘风一路沉吟,突然一拍脑袋,朗声说道:”啊吆,这墓室与九子庙重叠乃是巧合,说不准这犼身上的嘈人蛊也是巧合之物。“
陆青云闻言,默默点头:”并非绝无可能,只是这等巧合,太过匪夷所思,不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
刘清泉与白宴阅历尚浅,此前从未听闻尸仙是何物,这便央求着二老详细叙述。
几人边说边走,又行数十里,已然不知身在何处。这地界仍属郑州境内,四人都不熟此间地理,只是仗着奇门之术,确定走的方向没错。这时看着并无追兵,便放松了脚步,一路东行。自打进了伏羲山底,这四人仅在墓室之中吃了几口干粮,此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只因此前走水路出山,身上所带的干粮早已泡坏,不能食用,这便四处寻着哪里有处人家,借以果腹。
不多时,行经一处荒野乡村,只见一片茅草房屋,破败不堪,其中更是少有人烟。其时连年慌乱,灾民无数,早年间河南大灾,千里饿殍,浮蝗满地。穷苦灾民为得活命,不得已易子相食。到此时虽有缓解,却也饱受战乱之苦,更有恶霸山匪,欺压百姓,寻常人家,都是苦不堪言。
陆青云济世之心,看到这般景象,心下大为触动,忍不住脸上显出一丝难言的痛楚。刘清泉也是逃难出来的,这些事亲身经历,此时触景生情,也大感哀悲之情。
突听前面一片人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四人心中诧异,循着声音,一齐往村中探看。
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一片巨大空场,里面黑压压的围满了人,大致一看,倒有二三百之众。前面一处高台,上面架着口大锅,正自烧了柴火,往里面添水。四人一边往前靠拢,一边暗自揣摩,看不透是何种情况。
白宴瞧着那口大锅,骚骚脑门,奇声问道:“咦,这是在做什么?村里有什么祭祀么?”
路乘风摇摇头,沉吟道:“看起来像是有人布施呐。”
白宴笑道:“这年月都穷的前胸贴后背,看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富户,谁来布施。”
他这话倒是没错,布施本就是为富之人行善之举,往往开自家米仓,赈济灾民。这地界早非城镇,实打实的穷乡僻壤,哪里有人能存得下米仓。
那人群中外围的一个中年人,听到这几人猜测,这便回过头来解释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吧?这确实有人布施,已经三年了。我们村这百十来条性命,就靠这家人活着呢。”
四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惊。布施三年,接济一村之众,那得多大的财力,耗费多少钱粮。万万看不透这村中竟隐藏了这等巨富。一时之间,都惊得合不拢嘴巴。
那人见了四人模样,心中暗笑,继续说道:“来者有份,菩萨说了,每日里必能管上一顿饱饭。虽然是施粥,也总好过没有呐。”
陆青云问道:“是何处富贾这般手笔,施粥三年之久?”
那人颇为得意,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这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就是村中的许老头,头几年打仗,死了不少人,逃荒的更多。许老头心善,收留了个女娃子。一开始不觉得这女娃子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许老头家中那米缸就从此不见底了。头一天用多少,第二天又是满满当当的。大伙都说那女娃子是神仙转世,来我们村中救苦救难呐。”
听闻此言,四人都暗自吃惊,这便详加打听。原来,这村中真就有这么一个女娃,十来岁年纪,自称叫做粥灵儿。那许老头,名叫许昌和,自打这女孩去了他家中落脚,许老头家里的米缸真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许老头初时不觉,三五周时间里,才看出不同寻常。只道是菩萨显灵,对这女娃更加疼爱。他本就是心善之人,村中缺粮之时,便夹锅施粥,久而久之,竟形成了铁定,三年之间,日日布施,雷打不动。这村中之人有了长期饭票,也因此自甘堕落,不愿受那操劳之苦。每日里聚在此处,只靠许老头与粥灵儿布施过活。
待得打听清楚了,这四人惊讶之心却是更盛。米缸自满,三年不断,确实不是凡人所行之事,堪称神迹。一个十来岁的女娃,有这般本事,如何不让人心惊!
路乘风暗自骇异,接连问了几人,都是这般说辞,看来所言非虚。只是这事太过神奇,若非亲眼见过,又哪里想得到世间还有这般人物存在。他思虑片刻,不得所以,便回身问陆青云:“这等奇事,贫道闻所未闻,是神迹还是妖法,当真琢磨不透,道宗可知晓其中原委?”
陆青云摇头道:“老夫也是未曾听闻。能行慈善举,必不是邪门人物,待会见了本尊再做计较。”
路乘风点点头,与陆青云一齐,拉了刘清泉与白宴,往那口大锅凑了过去。走的近了,这便看到高台上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头,身上穿着一袭烂衫,正自搅动那口大锅里的米粥。旁边坐了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身上套了件花袄,虽是补丁摞补丁,却极为干净,一双妙目,隐隐透着清灵之光。
白宴赞道:“啧啧,这丫头水灵呐,十足的美人坯子。”
刘清泉闻言笑道:“死胖子这是犯花痴了么?”
白宴摸了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一脸诡谲地道:“我宫廷御厨之后,勉强配得上她。老刘,你虽然长得比我俊了那么一点,可惜出身太差。再说你家中还有青梅竹马的妹子,这趟就别跟着添乱啦。”
路乘风啐道:“小兔崽子这般不安分,打得什么歪主意。”
白宴满不在乎,白了他一眼:“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大抵如此,大抵如此。”
路乘风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熊玩意做徒弟。”
陆青云无心听他二人斗嘴,轻轻按了刘清泉肩膀,低声说道:“你可看到这女娃有什么异像?”
刘清泉揉了揉眼睛,看了几眼,方才说道:“看不出,跟大伙一样,没什么不同。”
适才陆青云抬眼望气,也是看不出这女孩有什么奇特之处,只与常人无异。心中兀自不放心,这才让刘清泉在看一次。刘清泉阴瞳之眼,连他都瞧不出端倪,那这女孩十有八九倒是凡人。只是为何有这般能力,着实难解。
路乘风闻言,心中也是狐疑,又轻轻叹了口气:“唉,这一路见闻,经历奇闻异事,实在比得上贫道半辈子的见识了。这些年里,稀奇古怪的事物太多,多得不同寻常。”
陆青云缓缓说道:“国之将亡,毕生异像。变天了,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