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好不容易才压下回身怒骂的冲动,迈着小脚匆忙出了朱府。
她却是不知,因为慕容仙的到来,吴越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没等吴越这口闷气出来,那慕容仙就先一步跑了。
如今你一个奴仆,居然还敢来此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不是讨骂么?
云超不知何时闪了出来,道:“她毕竟是大靖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怎么了?我又没有让她少块肉。她冲我龇牙咧嘴,无理谩骂,我就只能俯首帖耳,逆来顺受?这世上没这个理儿!”吴越怒道。
其实吴越更在意的是大靖皇室。这个他曾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却早已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六十年后一朝醒来,他本以为这个回忆中的“家”,会给他一丝别样的温情。但“家”让他失望了,甚至将他彻底抛弃。他心中怒愤,大抵因此而来。
“宰相门房七品官,你就不怕麻烦?”云超侧着头道。
“我怕麻烦!但相比于麻烦,我更怕躲麻烦!她无非就是回去给那位娘娘上上眼药而已。一个能被无知刁妇唆使的人我何必生畏?若是这嬷嬷左右不了她,我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骂白不骂,不如先骂了再说。最起码,我痛快了,骂我的人不痛快了。挺好!”吴越一挑眉,说道。
云超耸了耸肩,道:“很好!”便径直进屋去了。
和尚拍了拍吴越的肩膀,道:“大胡子,想不到你也是性情中人!骂得好!”
“别再叫我大胡子成么?明知道我胡子是假的!”吴越翻了个白眼道。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大胡子!”和尚望了吴越一眼,也是进屋去了。
这天夜里,朱府里仅存的几个下人忙活了起来。将府里所有的桌凳全部用软布裹了起来,朱府院子里所有的石子、荆棘全部扒拉到角落。从朱府大门、走廊、院子、再到大厅,那是一路坦荡荡,收拾得连条歪长的草也看不到。
“我说大胡子,你这是要干嘛?刚刚才牛气哄哄地将那嬷嬷骂走,现在又这么紧张起来。你这变化得也太快了吧?”和尚见朱府里这番变动,不由问道。
“嬷嬷是嬷嬷,三公主是三公主。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我极为讨厌那嬷嬷的做派,可我热烈欢迎三公主的到来!这有矛盾吗?”吴越将手中的笤帚放下,直起腰来道。
“你是没矛盾!可我挺矛盾的。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啥意思呢?那嬷嬷跟三公主不是一路的么?那她俩啥关系?”
“嬷嬷是皇后的近婢,三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这嬷嬷自然也是三公主的下人。”
“你这么说我就更糊涂了。嬷嬷是三公主的人,她们是一路的。但你讨厌嬷嬷,喜欢三公主……哦!我知道了!哈哈,因为嬷嬷年纪太大了,而三公主正当妙龄,所以你讨厌嬷嬷,喜欢三公主是吧?”和尚猛地拍了自己的光头一下,恍然大悟地道。
吴越骂道:“我擦!我讨厌嬷嬷没错,可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三公主来着?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清楚呢?死和尚!”
和尚手里拿着个鸡腿啃着,施施然走了,留给吴越一个宽厚的背影。“跟我说不清楚?怕是你自己也说不清楚吧!我看你小子将来讨媳妇儿,也未必有今天这么紧张!”
和尚的话让吴越一怔。
似乎不知不觉中,自己对慕容熙这个小丫头很是关心了起来。
想起身中尸毒时,将自己紧紧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在拓跋奇的威胁面前,她苍白而又倔强的容颜;在演武场中,听闻自己的“死讯”,她激动得晕倒过去……
凡凡种种,历历在目,吴越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随即,吴越苦笑了一下。心内自嘲地道:“想什么呢?她可是慕容白的曾孙女啊!”摇了摇头,吴越又埋头苦干起来。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的时候,已经是月至中天了。吴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间,刚一躺下,却蓦地直挺挺弹了起来!
因为识海中的一个声音,让得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臭小子!你居然身怀如此重宝!哈哈!本座果然得天道眷顾!有此宝鼎,等我重出大陆之时,众生必在我脚下沉沦!哇哈哈……”
吴越流着冷汗,听了半晌,丹田处全无动静。只是识海中絮絮叨叨,全是那老鬼要“称霸天下”的豪言壮语。
“前辈,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等大人物!小子先前得罪了,不知道我还可不可以与你一起征战天下?”吴越犹豫着问道。
“很好,小子你果然上道!只要你放我出来,本座既往不咎,让你成为我麾下大将,与你共享天下又何妨!”老鬼先是一怔,随即喜道。
“放你出来?你想多了!我就是瞎问问,你别放在心上!”吴越语气一转,冷笑着道。
他一听这老鬼话里的意思,还有语调的变化,就知道这老鬼根本还无法脱困。根本是忽悠自己来了,吴越自然不可能再与他啰嗦。
虽然不知道这老鬼怎么有办法传音给自己,但他话里不时夹杂着的一丝闷哼,让吴越知道,他此刻的处境定然不妙。
“你!你竟敢戏耍本座!等本座出来,定要将你抽魂灭魄,使你永堕无间地狱,不得超生!”那老鬼勃然大怒,咆哮不已。
“你省省吧你!你这么大的野心,这么宏伟的目标,还是先打打草稿再说吧。”吴越传音道。随即闭了六识,沉沉睡去。
而此刻,大靖皇宫御书房之内。慕容弘正襟危坐,面无表情。慕容南弯腰禀道:“父皇,我已命银甲卫还有大内高手将朱府重重包围。不过……”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岂是人君所为?”慕容弘皱眉道。
“我听说,仙儿她去了一趟朱府。”慕容南道。
“仙儿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去朱府自然有她的目的。你的任务,是让那吴越寸步不离朱府。等到万剑门来人了,我们再作计较!其他的休要管太多!”慕容弘对慕容仙是否去过朱府漠不关心,但对慕容南的这种暗里挑拨的手段却是颇为不喜。
对于女儿身,根本威胁不到他地位的慕容仙尚且如此作为,足见这慕容南的心胸实在是难当大任。只可惜,自己所看重的唯一一个后辈,却偏偏是女人身。慕容弘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慕容弘没看到,低着头的慕容南,眸中闪过的一丝阴霾。
“是!儿臣知道了!”慕容南恭声道。
“照仙儿所说,这吴越也是难得的天才人物。若不是他与万剑门有此龃龉,将其招至麾下,倒也是不错选择。可惜啊!年轻人总是太冲动!”慕容弘感慨道。
“父皇,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将他擒拿起来?反而仅仅只是将其看管起来呢?若是他再失踪的话,我们岂不是很被动?”慕容南问道。
“当日演武场上,他以一人之力连战三场,为我大靖立下汗马功劳。你爷爷当时却将我父子二人引开,让实力远高于他的图格与他生死相斗,已经落人口实。如今若是再为了奉迎万剑门,而将吴越锒铛下狱。我大靖的名声可就臭了!”慕容弘道。
慕容弘心下对慕容无极所为也是不满起来。当日若不是慕容无极任那图格逞凶,事情也未必会去到这一步。毕竟,阻拦图格挑战吴越只是得罪图格一人。如今图格死了,可就是直接开罪了万剑门的长老!而且是不可调和的生死大仇!
“父皇英明!现在那吴越被我们重重看护,倒是成了瓮中之鳖。一旦万剑门来人,我们大可以祸水东引,让他们去找吴越报仇!”
“什么祸水东引?这事情本就是吴越干下的,与我大靖有何干系?”慕容弘冷声道。
“是!儿臣失言!父皇莫怪!”慕容南道。心下却是暗想:“若不是吴越那个笨蛋为了纳兰婉儿含恨出手,大靖恐怕早就输得一塌糊涂了!现在出了事情,你倒是推卸得一干二净!果然无情最是帝皇家!”
“就怕万剑门那边,纵然拿了吴越这个真凶,也要迁怒于我们啊!”慕容弘叹道。
慕容南没敢答话。毕竟万剑门这等庞然大物,连慕容弘也为之头疼不已,更别说他慕容南了。
御书房中顿时诡异地一片静寂。
片刻之后,慕容弘长身而起,整了整自己的衣摆。
“哎!你下去吧。让人好生把朱府守住,莫要再出岔子了!我过去你皇妹那儿一趟!看看她宗门那边能不能给我们些帮助!”慕容弘说完,便抬步出了御书房。
“她一介女流,就值得你这么倚重吗?”慕容南望着远去的父皇,眼底妒火狂涌。
有时候,你不必做什么,只要你比别人更优秀,就会招来嫉妒。
为了宫里少些兄弟争权夺位的戏码,慕容弘除了慕容南之外,就比较倚重慕容仙。因为慕容仙身为女子,所以哪怕自己对其再如何看重,都不会威胁到慕容南的皇储之位。
却不曾想,仍然还是为这两兄妹埋下了手足相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