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娇女在家陪祖父母吃过早饭,问祖父哪里可有马匹雇用,祖父道:“这边马匹甚少,有倒是有,只是雇用银钱可贵哩!”
娇女道:“主人家急事,她给了我银钱的,且不论贵不贵,只要有马就行了。”
祖父听之,便放下饭碗,带娇女步行去了邑里,邑里有租赁马匹的地方,娇女选了一匹小点的青马,租用一日,费用是八百个钱,果然很贵。娇女一心要为流云办成事,已经顾不得讲价,就付了租赁马匹费用,与祖父告别,骑上马望余杭驰来。
娇女自跟随流云在少卿山山庄,也学习过骑乘剑术等技艺,流云每次去姑苏城中时候,都乘马不坐轿,娇女也骑马跟随流云一道。这骑马自然已经会了。
六七十里路程,娇女骑马一路疾驰,小半日功夫就到了,至钱塘江边,坐渡船又费了半个时辰,到达余杭城的时候,已经日色偏西了。
娇女光知晓步风在余杭水师军中,但不知怎么去寻。问了路人,知道了水师营在金牛湖、钱塘江边都有,但不知步风是在金牛湖还是在钱塘江,寻思还是先来金牛湖水师营看看,便又拔马转至水师营来,水师营在涌金门旁不远,娇女一路都不曾停歇,口中喘息微微,身上香汗涔涔。
来至涌金门处,见果然有舟师军营,只是不许百姓靠近。娇女心中焦急,便大着胆子向前,问那值守的军士,说可知晓水师军中有一人叫步风否?
守门军士盯着娇女问道:“你是何人?与要寻步都尉何事?”
娇女见那军士果然知道步风,大喜,便道:“我是他的亲属,烦请你通告一下,说我有急事相见他。”
军士道:“军中不可随便出入,即便是天大的事,也当以军中的事为先。你且去罢,待我见到步都尉时候告知他罢了。”
娇女不愿离去,便对军士说情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如果错了过了今日,恐怕就误事了。麻烦军爷,通通情。”
言罢,又从行囊里掏出数百钱,来贿赂那军士。
那两名军士见之,两眼放光,见四下无人,便互相目视会意,一人遂收下了钱,另一人道:“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替你寻寻,如寻不着,可别怪罪。”言罢就进去了。
步风正在军中操演舟师,日落之前,今日操演便完毕了,步风见即将日落,正在加紧操演,忽然一军士来到舟师坐船前面,对军士说要找布都尉。
军士道:“你不见步都尉正在操演吗?如果被将军看到,可吃罪不起!”
两人在旁说话,步风已经有所察觉,便转身回头问二人为何聒噪,那守门军士趁机道:“军门前有一年方二八俏丽佳人,来寻步都尉,说是有天大的要事,小人不敢不来禀报。”
步风闻言,厉声呵斥道:“有何事能大过军中之事!再天大的事,也容本都尉操演完毕再说,且速退,不然将罚你军杖!”
那军士只好退下,来到军门之处,告诉娇女说道:“刚才为你这事,挨了步都尉一番训斥。你且在这等他罢,日落之时,操演完毕了,他才会出来见你。”
娇女便向那军士赔罪,见还有一个时辰便日落了,于是就歇马在涌金门之旁,等候步风出来。
日落之时,舟师操演完毕,军士皆登岸用饭。步风结束操演,才想起刚才守门军士所言,便前来军门前问之,守门军士以手指远处道:“就是那牵马的女子,尚在等候步都尉呢。”
步风抬头一看,果见涌金门旁树下栓着一匹马,树下坐着一位姑娘。步风心中暗自惊奇,心想这会是谁来寻自己呢?况且还是一名妙龄少女。
其实步风心中对流云是仰慕已久,虽然过去两年了,但流云的身影在步风心中却始终都抹不掉。只是步风因为军务繁忙,又自认为不能奢望得到流云垂青,也就没敢再往深处想。
但今日这妙龄少女,是不是流云呢?想到此,步风不禁暗笑自己痴傻,流云姑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岂能千里迢迢来寻自己一个军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的确是流云来寻步风,只不过不是流云本人而已。
步风走向前来,看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段窈窕,容貌秀丽,似曾相识,但又觉得不像流云。
娇女与步风两年前曾在钱塘江上有过一面之缘,记得步风身材相貌,今见一带着头盔的军官向自己走来,并打量自己,娇女看这军官,身材与步风差不多,再细看时候,发现的确是步风,大喜,便上前施礼道:“步风大哥,还记得小妹吗?”
步风惊愕,一时想不起眼前这名少女是谁,看了片刻,确定并不是流云,步风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怅惘。见娇女相问,便也施礼问道:“姑娘是谁?恕在下健忘,实在想不起姑娘是谁了?今有何要事呢?”
娇女不禁白了步风一眼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瞧你这记性,我且问你,流云姑娘你可曾还记得否?”
步风闻言吃了一惊,心中窃喜,赶忙问道:“流云姑娘我怎么敢忘记!你且说,流云姑娘现状如何?”
娇女见步风有急切之色,才心中暗自道:“这人看来还有点良心。”便对步风道:“我就是流云姑娘的贴身丫鬟娇女,两年前在钱塘江观潮之时,曾与步风大哥见过一面,就不认得娇女了吗?”
步风闻言大为惊讶,才明白这就是娇女,只是当年娇女衣着寒酸,掩盖了美丽,哪有现在这番俏丽动人,步风便拍着自己头对娇女赔罪道:“我怎么能忘记娇女姑娘呢!只是你今番这番模样,跟两年前判若两人,所以不曾认出。”
娇女不禁笑道:“亏你还记得!我且问你,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呢?”
步风诧异,便答道:“娇女姑娘来寻我,也不曾提前得知,以至于让你久等了。军中事物繁忙,这两年都在整训练兵,不曾得闲。”
娇女便一面观步风神色,一面又问道:“我再问你,你心中还曾记得流云小姐否?”
步风听娇女这样问不禁脸红了,说话也开始有点结巴,自己又是个实在人,心里没什么城府,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流云小姐,好比那、那天上的仙女,我、我也只空有想念而已……”
而步风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已经被娇女看在眼里,娇女这才心中安定了,便对步风道:“当初流云小姐不惜屈尊与你交朋友,还给你留了她家的住址,希望你有空之时,前去看望她。这倒好,两年过去了,你尽然连一点音信也没有。我倒是为流云小姐感到不平了,怎么交了你这样没什么情义的朋友呢。”
步风闻言感到羞赧,只好赔罪道:“步风哪里敢有怠慢流云小姐,只是这两年来,日日都在军中,就连我自己家里,就在这余杭城郊,两年中也只回去过四五次,在家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五日。我本早都想去姑苏探望流云小姐,只是军务繁忙在身,一个也是云山阻隔,不能成行。”
娇女道:“那也不曾托人带一个口信给流云小姐么?”
步风又叹了一口气,才对娇女说道:“实不相瞒,我内心的确是仰慕流云小姐,但自知自己身份,好比天上地下,有一面之缘已经知足了,岂能再有非分之想!若贸然叨扰,显得轻薄,反倒不美。”
娇女见此,便咯咯笑道:“亏你还有这番良心!那便好。今流云小姐把你当真心朋友相待,你却如此怠慢。不过因为你的确是事情繁忙抽不开身,我也就替流云小姐原谅你了。”
步风又小心问道:“流云姑娘在家这两年可好呢?”
娇女又白了步风一言,道:“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就是交了你这不明事理的人当朋友。”
言罢,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对步风道:“这是流云小姐亲自戴的,让我转交给你。至于其他的事,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我还要赶回会稽家中呢。就此告辞!”言罢,将玉佩交给步风,便要牵马离去。
步风一时惊怔,看那玉佩之时,见上面有鸳鸯戏水图案,不由得心中大为震动,又见娇女要离开,急忙先劝娇女道:“此时天晚了,到会稽还有百余里路程,娇女姑娘单身一人,恐怕不便。今且就在余杭城住一宿,明日再回去罢,容步风向娇女与流云小姐赔罪。”
娇女已经跃上马背,转身对步风道:“且不必担心,我今日得回去,明后日便回姑苏了。现在尚且能赶上最后一次渡船。娇女今日的话,希望步风大哥能记在心上便好。”
言罢,即用马鞭轻轻一击马背,便望钱塘江而去了。
步风手持玉佩,呆立原地,怔怔看着娇女离去的背影,心中正是百感交集,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俗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步风的男儿豪情这番被流云的真挚之心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