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的事,刘统阻止过,明地里都收了手,但是,暗地里做的手脚,朝堂上站着的人都心里清楚。
顾书宇的爹顾孟庭从来都是圆滑的角色,朝堂之上无论争辩什么,他都不会参与其中,因为他很清楚,朝堂之上分为三派,首相,副相,阁老,自己从来都是哪边都不沾,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他有什么想法,直接私下里觐见皇帝,当着皇帝的面说。
这一次,为了圈地的事,他是一时情急,因为郭一维的侄孙将他妾室远亲的一千亩良田圈走了,妾室找他哭诉,他倒也劝慰了几句,说这事跟首相好好说说,必定能拿回来。
他还没招郭一维说这事,郭一维倒是在朝堂上检举他私下买地,追问银子是哪里来的。
人家这是先下手为强,知道已经把顾孟庭给得罪了,索性就诬陷他有良田千亩,加上顾书宇手里握着孟州十万大军,皇帝的心里也是忌讳的。
所以,首相这帮人就直接给顾孟庭按了贪污受贿私买良田的罪名,在皇帝面前一顿诬告,把顾孟庭气得当下就钻了人家的圈套,当场跟郭一维掐起来。
本来千亩良田就不是他的,他身正不怕影子歪,火气一上来,口不择言,将皇帝直接给得罪了,当下就撤了他兵部尚书的职务。
好在刘统是了解他的,只是撤职,郭一维追着他要把顾孟庭降罪拿下,他冷冷看他一眼,并没有上他的当,回到御书房,心里想想有点后悔,顾孟庭对自己忠心耿耿,即便他私底下买了千亩良田,好好调查一番再定罪也不迟。
于是马上追加了一道圣旨到顾家,要顾孟庭在家中好好反省,写一道自查的奏折呈上来。
杨潇听了喜顺公公的解释,微微一笑,顾家家风他清楚的很,顾书宇的爹在外有清廉的好名声,在内,几位将军府里出身的妾室也是贤内助,不会做出贪污受贿这种事来。
“我出宫后,立即去顾家,皇上有什么口信要我带过去吗?”
“你就跟他说,那天在朝堂之上,他让朕下不来台,朕只能撤了他的职,但是,朕知道他的忠心,让他赶快列些能用的武将来。”
杨潇恭恭敬敬朝他躬身行礼,应承道:“杨潇一定会把皇上的旨意带到,请您放心。”
刘统见他准备离开,轻叹了一声,目光深远的看着他,“你找个由头搬到你的店里住着吧,朕派人去找你也好方便些。”
“请皇上放心,草民时刻在长街玩乐店里守候着。”孝勇伏在地上,语气恭顺的说道,“随时等候皇上调遣。”
刘统对孝勇的印象不错,朝他笑着说道:“朕的身边有你这样的人就好了,从小到大守在阿潇身边,忠心耿耿。”
“孝勇效忠的是主子,主子效忠的是皇上,孝勇等于效忠皇上,只要皇上需要,孝勇一定竭尽所能。”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这是孝勇以儿子的身份在对他的亲生父亲宣誓,除了丧尽天良之事,他全都可以去做。
“你算什么东西,在皇上面前哪有你……”
“你给朕住嘴。”刘统眼神凌厉的打断喜顺的话,脸色很难看,“你个没东西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去给孝勇拿一块进宫的令牌来。”
被主子一骂,喜顺老实了,脸色很是尴尬的转身小跑开去,给孝勇去拿进宫的令牌,心里暗暗生气。
“是孝勇僭越了。”
“起来吧,你从小跟着阿潇进宫见驾,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为什么,朕跟你很投缘,从你第一次进宫,朕就记住你的名字了。”
孝勇直起身子,不敢抬头,他怕自己抬起头去看他的时候,眼泪会不争气的掉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父子缘分吗?
喜顺将暗红色的令牌双手递给主子,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但是,主子既然信任杨家这对主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看着主子把令牌递给孝勇,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杨潇告退。”杨潇行礼告退,急着要出宫,先去一趟顾家。
“你所说的事,朕都会一一落实,你在外头要帮朕多收集情报,朕嘴上虽然说着亡国不远的话,那也只是说说,大齐绝不能亡在朕的手里。”
杨潇抬起头来,目光晶亮的看着他,坚定的说道:“还请皇上将这句要亡国的话死死刻在心头就好,再也不能说出口来,大齐若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杨潇大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心中最该记挂的是大齐的百姓,没有百姓的支持,皇上的皇位哪能坐得稳。”
这句话说得太严重,喜顺身子瑟瑟发抖,想要呵斥,被刘统一摆手制止。
“二小子啊,朕知道,你这句话是肺腑之言,朕身为国君,自然清楚百姓的重要性。”
“孝勇多嘴说一句,还请皇上宽恕,想要百姓安居,皇上必须要把圈地之风遏制住。孝勇行走于市集,亲眼见过五皇子善待平民百姓,孝勇人微言薄,认为五皇子若是立为储君,将是我大齐百姓之福。”
杨潇唇角悄悄的翘了起来,若说以后哪位皇子成为储君会善待百姓,除了你,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一个奴仆之身,竟敢议论朝政,喜顺这下绷不住了,跺脚,厉声斥道:“大胆奴才,朝堂大事是你能议论的吗?”
“你们先退下吧。”刘统一摆手,让杨潇把孝勇带走,神情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朝喜顺瞥了一眼。
杨潇和孝勇出了书房,彼此看了一眼,杨潇去接紫鸢,孝勇则是朝门口当值的陆羽走了过去。
陆羽对于孝勇被皇帝召见密谈的行为着实感到奇怪,见他朝自己走了过来,戒备的看着他。
“陆大人,这是皇上钦赐的令牌,以后孝勇出入宫里,还请陆大人多行方便。”孝勇是趁机把自己手里的令牌给陆羽瞧瞧,省得以后进出皇宫的时候,还要被怀疑他一个杨家府里的跟班小厮,哪里来的进宫令牌。
杨濯的手里有一个了,孝勇手里再一个,这么算起来,杨家两兄弟的手里都有进宫令牌了。
陆羽心里暗暗吃惊,皇帝对他们兄弟是何等恩宠,他们的身份不过是萧贵妃的外甥,这等于是暗示四皇子将成为储君吗?
“跟萧贵妃无关,我们爷是为皇上办事。”孝勇看透了他,将令牌放入怀中,小心的收起来,唇角扬起一丝别有用意的微笑,“陆大人,我们爷和陆公子的交情,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您若有空,不妨到陆公子那里走一趟。”
话是不能全都说完的,躬身行礼,往杨潇那旁走了过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紫鸢先送回家去。
陆羽眼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拿不准孝勇说的话,他的小叔叔跟杨潇不过是很平常的交情,孝勇这么一说,似乎两个人的交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
暗暗打算着等换班以后,到陆天佑的家里走一趟,他的这位小叔叔,对他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之前还警告过他,最近还是要保持中立,不要急着站队,立储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结果的。
喜顺黑着一张脸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朝陆羽叫道:“陆大人,皇上召你觐见。”
陆羽心里一怔,应了一声,解下佩剑丢给手下,跟着喜顺进了御书房。
跟着杨潇和孝勇出了宫的紫鸢,什么都没有问,眼见着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猜着他们进了御书房后,皇帝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既然已经在皇帝面前露脸,杨潇也只能回杨家去,不过,在回去之前,他让孝勇先带紫鸢回家,自己拿了顾书宇让他带来的山货,直接到顾家找顾孟庭去了。
紫鸢回到沁春园,银若见她的额头又红又肿,太过激动,要不是紫鸢和杨濯拉着,真要进宫去找白芙蓉拼命。
杨濯怕她动了胎气,让月娘把紫鸢带到杨潇的院子,不让她看到紫鸢,好说歹说,低声下气的请求她一切以孩子为重,紫鸢受了伤,那就住到杨潇的院子去,让自家弟弟照顾他未来老婆也是理所当然的。
傍晚时分,杨潇回来,进了门,让管家请到主院,被杨贺一顿臭骂,杨家的姨娘们听说他回来了,先后到达主院,都劝着老爷既然二公子回来了,就不要责罚他了,等等云云。
姨娘们越是求情,杨贺的火气就越大,到后来,茶盏都砸在地上,想要拿杨家家法伺候,杨濯闯进来救弟弟,两兄弟跪在地上,都是一副“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的表情,这可把杨家的姨娘们也乐坏了。
求情的继续求情,说风凉话的继续说,杨贺没完没了的责骂,一场家庭大战就这样爆发了。
既然不想过了,那就分家呗,杨濯是嫡长子,这话一说出来,把姨娘们都乐坏了,若是老爷提出来分家,杨濯杨潇兄弟必定分走一半的财产,可是他们提出来分家,得到的恐怕只有一小部分。
杨濯哪会吃亏,把早就算好的账本直接丢杨贺面前,他们三兄弟要杨家五分之三的财产,这是他们应得的,杨贺被气得直接一口气接不上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