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时分天南恒言回到家中,刺杀事件在京兆尹处已经定了个江湖人士仇杀,嫌犯韩黍离。幽冥山的势力遍布九鲲大陆,谁敢去寻韩黍离的晦气。死者也都是一伙亡命之徒,身份成疑,并无死者家属来认尸,此事也就了结不提。
晚间全家人一起用晚饭,至戌时兄妹二人各自回房,侍女服侍瑢珈洗了澡,换上寝衣,便各自退出去了,瑢珈的卧房外间是箬竹值夜。箬竹为瑢珈放下床帐,熄了灯睡下后,瑢珈悄悄爬了起来,先到外间看了看,箬竹已经睡熟了。于是她慢慢把门推开一道小缝,侧身挤了出去,回身把门关好,偷偷溜进了问期的卧房朝夕轩。朝夕轩中是从来不要人值夜的,几个一等侍女只在两侧耳房歇息。这时问期正在桌前,早听见妹妹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声音。他也不抬头,手中的书又翻过了一页。瑢珈一溜烟跑进来,爬上哥哥的膝盖,整个人钻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搂着他的腰说:“哥哥,我被蚊子扔出来了。”问期面无表情看着瑢珈不语。瑢珈忙讨好地笑了起来:“是真的,哥哥,我房里有一只巨大的蚊子特别强壮,我斗不过它,我们正打架的时候它把我丢了出来。外面好冷,哥哥,我无家可归了。”问期扶额。
瑢珈笑得像一只偷了鱼的猫,小脑袋在问期怀里蹭了蹭,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问期只得放下书,抱着她放在床上,又走到外间去寻枕头被子给她。瑢珈在床上滚来滚去,开心地说:“哥哥,你的床好舒服,我好想念它。”问期抱着被子回来,把妹妹滚乱的床单展平,为她理好头发。瑢珈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由着他细心服侍。
两人睡下,瑢珈又不老实,小手偷偷伸进哥哥的被子去找他的手,找到了牢牢握住,这才闭上了眼睛。一时静默。过了一阵瑢珈忽然想起了白天见过的韩黍离,看了看黑暗之中哥哥的侧颜轮廓,心里比较了一番笑道:“今天墨月和米朵看那个韩黍离看得眼睛都不眨,要我说还是哥哥最美貌了,韩黍离比不上哥哥。”问期的嘴角悄悄上扬了几分,回道:“又乱说话,形容男子不能用‘美貌’。”瑢珈想了想又问:“哥哥,爷爷和奶奶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哥哥,你给我讲讲爷爷和奶奶吧。”好一会儿,问期才开口说道:“爷爷是当世的贤臣,诸王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爷爷他奔走于列国之间游说各方和谈。前代西海王软禁了爷爷,胁迫他写一篇《西海王讨天下东征檄文》,爷爷不堪受辱,作《广安赋》对之,西海王大怒,爷爷坠楼自尽。十日后西海王在寝宫遇刺身亡。爷爷在家里很慈爱,他和奶奶举案齐眉,所以奶奶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少年忧伤的声音在一室幽暗中缓缓响起,瑢珈钻进哥哥怀里,抱紧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问期心中一声长叹,战乱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天南氏上下几代人都心怀天下,只愿辅佐明君缔造一个太平盛世,可惜天下局势未定,风雨欲来,爷爷却已经不在了。
不知何时,瑢珈睡着了。
一座繁华的城市,一个背着双肩包头上扎着发带的长发小女孩脚步轻快地穿过十字路口。正是早高峰时间,车辆拥堵。女孩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匆匆喝完了牛奶,沿着人行道跑起来,一路跑进了学校大门,另外一边一个短发女孩子斜着冲过来,两个人差点撞在了一起。短发女孩说:“早啊,珈珈,快快快!”两人一同飞奔进了教室。铃声几乎是立刻响了起来。两人分别到位置上坐好。这一节是数学课,中年男老师播放着课件,讲课的声音单调乏味。到了下课时间,被叫做珈珈的女孩走出了教室。两个身材高大的女孩子相视一笑,跟着她走了出去,来到了卫生间。其中一个女孩子看到卫生间里没有别人,从身后一伸手握住了珈珈的手臂:“白痴,你没看见我们吗?眼瞎了吗?”身材娇弱的珈珈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对不起。”“哈,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每天打扮成个妖精样,以为自己很美吗?”珈珈没有说话。高大的女孩露出一脸凶相:“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女孩抱着手臂撇着嘴说:“别和她废话,今天我们直接让她跪在这里怎么样?”“哈哈哈哈哈不错!”珈珈拼命挣扎起来,只是那女孩的力气很大,一时无法挣脱她的钳制。抱着手臂的女孩子走过来,左手扯住珈珈的刘海,强迫她抬起头来,右手挥起来向着珈珈的脸上扇去——珈珈的脸那么精致美丽,那是一张和瑢珈一样的脸……
瑢珈喊出一句无声的“不要!”在黑暗中猛然睁开了眼睛,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衣服。
问期即使睡着了也十分警醒。感觉到妹妹握住自己的手略微动了动,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又把妹妹的被子向上拉,把她裹得更紧一些。
瑢珈睁大了眼睛再难入睡了。自己经常在梦中见到那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奇异的建筑,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似乎总是跟在那个小女孩身后看着她,她仿佛比自己大了几岁,和自己长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梦中出现的,都是那个女孩子的生活片段,时间杂乱没有规律,早晨的、上午的、下午的、晚上的。她的生活看起来那么真实,瑢珈觉得不像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最近那个女孩子的日子似乎更加不好过了。原来,她的名字叫珈珈。难道,就是瑢珈的珈么……
瑢珈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在一片黑暗中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没有人会理解的,我要自己想办法弄清楚。”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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