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路而逃(1 / 1)

可是她却把叶氏的目光想岔了,叶氏哪里是会嘲笑别人的性格,实在是看到旁氏多子多福又联想到自己膝下只有一个闺女,还遭了一身病痛,不想自己是个福薄的。这样想着,连道谢的话儿都忘了说了,待旁氏走后关上院门伏在炕上默默哭了起来。

沈卿卿这天起得晚了,爹娘一向惯着她想睡多久就是多久,纵使那几天她央着沈父带她去后山也是依着她的睡饱才出发,何况近日沈父不用去后山菜药觅食了,自家种的就吃不完。

洗漱了牙齿收拾妥当,沈卿卿进了西屋便见到叶氏抹了把眼睛避开她的视线去锅里舀烧好的黄麦汤:“舍得起来啦,正好汤凉了你赶紧吃。”

沈卿卿是个孝顺的,接着碗儿细细一看却见叶氏的眼圈红彤彤的,问怎么回事叶氏只道是绣活熬了眼睛,沈卿卿便道:“娘,这伤眼睛的活儿咱们不干了。”虽然听了她的主意这些荷包鞋垫子卖的也算不错,可是要知道,就最简单的荷包包括裁料绣样锁边的功夫起码要不停歇地连续扛上大半天才能完成,也就两个铜板的挣头,可却是极熬精气神的,这自己鲜血供养得刚刚有了起色得娘亲,她可不愿为了这些活儿又糟蹋了。

叶氏没好气得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懂什么,不作绣活咱家吃什么,娘还想过多卖一点让咱家也能隔三岔五有小米面作的馒头吃。”想起一日三餐的糠米野菜哪里是能养人的,自家闺女都十一了,那脸儿瘦瘦的还没有张开,放贵人家里早不是这个模样了。突然想起什么,叶氏指着桌边的小碗道:“那是旁氏家的奶牛产的,你快去喝了。”

叶氏嫌弃奶乳的腥臭味,瞅一眼都不愿,可是沈卿卿却知道牛乳的贵重,那些京城的贵女每日都要食用,不仅皮肤养得白滑滑的特别那一对嫩桃也能饱满勾人,连忙乐颠颠地端起碗就喝了,似乎觉得不够凑着碗边上舔了又舔,惹得叶氏笑骂她成腥猴儿了。

可是不够么,上辈子沈卿卿不要说一顿牛乳,就是血燕也是就着她吃的。世子对她最是慷慨,尤其在知道正妻对她的压迫之后,那好得更是没法说。想到这里沈卿卿脸上露出了笑意,那凹凸不平铜镜中印出的少女的模样,这脸蛋儿在刻意地保养之后祛了黄色,五官分明了三分,没有表情的时候还只见清秀,但是一笑起来却是平白添了三分妩媚。

不过,慢慢地,那融合了稚嫩又妩媚的笑容渐渐变得牵强,待她完全收敛的时候,面容上露出不合年龄的苦涩来。这样惑人的笑容如今沈卿卿做起来是游刃有余,完全不必要刻意为之,可是,重生以来,她刻意忽略的事实此刻又如同毒蛇一般附上来。世子最后说的话无疑是毁灭性的,在她的执念里面,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男人的,她也凭借着美貌和手段把男人牢牢地控制在床第间,她自负地以为没有哪个男人在尝到滋味之后舍得丢弃她,可是她终是错了,那也是摧毁她信念的最后一击。

随着上辈子的记忆,邻居旁氏果然用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头奶牛,那牛儿见沈卿卿种的田地菜叶子长得好,常常不听使唤地跑到田里随意吃,那笨蹄子踩得到处乱糟糟得,天晓得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上前把它的奶水都挤光了喝。旁氏的大儿子叫旁强壮,听名字就知道长得又壮又憨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干活好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拉不住那母牛,反正就是任着牛儿来沈卿卿田里吃菜叶子,不过也上门来道歉过好几回,回回沈卿卿都不开门,后来旁氏过意不去才拿些牛乳送上门。

虽不想承认和面对,她在潜意识却是在重生之后有意回避着任何除父亲以外的男子,如今她就是不想再多生事端,何况依着自己不生孩子的决心,那男子是不敢轻易碰触的。

她以为自己只要不存心耍心计就能避开男人的倾慕那就大错特错了,殊不知,有些习性是随着血液流入骨髓的,而那妖惑的颦笑会随着她渐渐长开的容貌而散发出令男人无法招架的魅力,到时候,她想要避开也不会如想象中的简单。

不过现在的她倒是不用担心,身量不高前胸甚平梳着两个发髻的她走在街上还不会引起正常男子的侧目。应着叶氏的荷包绣鞋大卖攒了一些铜板,而且田里的菜苗子富余的可以拿出去卖,家里的生活没有那么拮据,一家人便商量着让沈父辞了那劳工的活儿。今天就是沈父去跟工头结账的日子,这些天沈卿卿想了颇多前世的自己,也决心这辈子不去惹那些腌脏事儿,想通了之后便央着父亲高高兴兴出门了。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日头毒辣辣的,听说工头去了船岸头,沈父想了想,拿了五个铜板让沈卿卿自己寻个地方吃饭,自己找工头去了。沈卿卿乖乖地点点头,花了一个铜板买了两个荠菜包子啃,随后又拿剩余的钱在糕点铺买了一斤山楂糕解馋,她寻了阴凉的墙壁处休息。正午的烈日烤炽着地面,明晃晃地反射的亮度都能给人身上打层蜡,身边卖糯米酒的老妪盯着前方不远处搬砖的劳工叨咕道:“看来我们卖货担的都要感谢老天了,你看这些劳工,不晒得剥层皮。”

原来老妪看着沈卿卿拿着山楂糕不吃一直瞅着前面一群戏耍的小儿,以为她也是出来卖吃食的,所有寻了话题跟她搭话。沈卿卿此刻确实在想挣银子的方法,刚才她想到后山上能采到不少的山楂,红枣果子,若是单纯地拿出去卖,恐怕也只能挣个生计钱,如果,如果能够赋予这些果子一些功效,就如同那些草药长在各自的地方或许不值一文,但是把它们搜集起来晒干磨粉就能成为药材,长上不止数倍的价格……

她眼睛里灵光一闪,而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声,原来一个劳工被什么砸到围观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搬货物那是体力活,只能赚顿饭钱,要想多赚钱就得多搬东西,那劳工可能急切了硬是回回扛了两袋子石头,是个铁人都吃不消,何况是个半大的孩子。围观的人虽然遗憾,但也是见怪不怪,这年头这样的人多的是,每天夜里都能在墙边看到几个,昨天还在生龙活虎地扛着石头,可是不到几天就成了冷尸,管衙大多冷漠地用席铺卷了丢弃,早已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沈卿卿收拾了手里的油纸包,见前方围观的人散了便向前走了几步,还未走一段路,这脚下便是生了铅一般迈不开。只见那个十四五样子的少年身上搭了件旧衣裳勉强爬到了刚扔下的石袋子上靠着,这被撞得狠了,那爬过的路上都洒了一层血渍,侧身上能看到后背因扛重物磨出得红肿不堪的伤口,全身都是暴晒过的汗水,滴滴顺着初具成年男子的腰身上往下落,那裸露的肩膀一道黑一道白的,想是干着粗活没多久,有些皮肤还是白皙的。那人直喘着粗气,眼睛里被汗水蒙着也依稀能看见前方不远的一双小巧绣鞋,立时抬头一看,眼里露出一点亮光,沙哑着挤出道:“卿卿……”没想到他刚与她的眼神对上,便看到她惊恐着拔腿就跑。

沈卿卿转过一条街,那心脏还噗噗地要跳出来,眼里的惊恐之色仿佛要把她吞没,手心早已汗湿了。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霍亚夫,对与他的感情,是恨是惧她早已摸不清,不过方才对上他的眼神,与上辈子那个阴冷黑亮的眸子重合起来,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惧怕于他,早已是不恨的,是她欺骗了他令他失去双亲孤苦无依,又从书香大少爷沦落成如今的搬运劳工,她才是应该遭恨的那个。可是那一时的惧怕又让她下意识地跟见鬼一般狂奔而逃。

她把手心往衣裙上蹭了蹭,咬咬牙顺着沿路跑去,看他那样子撞得不清,如果,她想如果能救他一命,是不是能减轻点他的仇恨。

可是,又一次令她悔恨的是,待她回到那个地方,除了地上可见的斑驳血迹,早已不见那人的踪影。她舒了一口气,潜意识觉得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不然怎么会在多年之后找她报仇,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若是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结局根本不可能改变。

想着就愈发头痛,她寻了两三个劳工讯问,这些搬石工多是临时的,又一天干一天,哪里会去管别人的事,她自是问不出来。待到她垂头丧气地离开,直以为又错过了一次弥补的机会,在另一头墙角边一个少年人一臂托扶着霍亚夫,给他在伤口上撒了一点伤膏药,“你这伤口失血过多,如今我给你止了血,你切勿去碰水。”

“谢谢,”待少年郎收拾起兜子,重伤的少年披上旧衣裳,出声道:“敢问恩人怎么称呼,霍亚夫来日必定相报。”

“举手之劳而已。”少年郎不见得多想要他的报答,不过在离开时见他虽伤得厉害但也眉目端正特别是那双黑亮的眸子有着令人不容抗拒的威慑力,还是留下了名字。

“姚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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