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来啊?
吕布拿帕摩挲着方天画戟,满意地看了看戟尖锃亮的光泽,突然一个转身,顺势挥舞起来,身边矮矮的灌木丛也发出簌簌之声。
方天使过第五式的时候,山庄矮墙外的梨树梢间突然微微一震,仿佛是夜露滴在上面。
终于来了啊。
吕布收回手中力道,有些不耐烦地说:“美才君怎么才来?奉先可恭候多时了!”
浓浓夜色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从容而潇洒,低低的声音不畏不惧:“骁武君言辞恳切,公瑾岂敢不从?只是……”
吕布仔细打量一下来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马上就恢复了镇定,甚至还有一点得意,仿佛料定这个人会空手而来。他微微一笑,道:“美才君不让奉先一睹三龙宝器之风采?……也罢!几天前,我得到了慧智君郭嘉一封信,倒是忘了转交与你……”说着两指一翻,一页纸已经飘然落至周瑜手中,借着月光,上面分明写着“公瑾:提醒孙将军小心亲近之人。奉孝”!
周瑜脸色大变,只听吕布冷笑道:“从孙策手中夺取玉龙玺,可比从你手里要简单得多了!”五条黑影从树丛中窜出来,堵住周瑜的退路。
他压抑的怒气顿时冲天一般爆炸,手中丝竹剑剑光凛凛,眸中刻骨的恨意凝成两点灼亮的精光:
“吕布!伯符若有不测,就算天下尽毁我也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
下邳渐渐从阴影中抬起头来。初升的朝阳一点点、一丝丝将它染上金色。古旧、青晦的城砖不再斑驳,有了灵动的神采与生气。从西北冲下来的泗水在此折了个弯,转向东去。下邳背靠大江,身前则是一片沃野,平坦无阻。虽在二十余里外,也能远远看得真切。
郭嘉伸着马鞭遥指下邳,道:“吕布想凭泗水之险,必不会在城中交战!”说完又轻咳了几声,瑶甄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觉郭嘉的手竟与周遭天色一般惨白。
“郭大人,你身体不好!指挥将兵的事……”瑶甄刚想说,可突然发现竟找不出合适的人来代替郭嘉。
郭嘉只是一笑,摇头道:“公瑾伤重不能亲自领兵,我受他之托,此战必胜,而且一定要取了吕布奸贼的性命!”
瑶甄也叹口气,暗行七众与孙策的管家勾结,协同谋害孙策,致使他英年早逝,还抢走了他的传家之宝“玉龙玺”,罪行实在令人发指。瑶甄兀自沉思,忽听郭嘉道:“我军在上游,敌军在下游,泗水之险……看来得交给我们使用了……”
楚歌接到军令,直奔泗水之源。
…………
两万大军再次在下邳排开,绵延方圆数里。方才水淹一战,吕布死伤甚重,但战场上痕迹已不明显,唯有几股流水冲刷残余的血迹,昭示着战争的胜败。
白门楼上。
“败了吗?败了吗?”吕布淌着血的身躯宛如鬼魅,依然不倒,他目露凶光,恨恨地道:“不!我怎么会败?我怎么会败?”他拿着青龙剑,对着剑身大声吼叫:“龙气呢?那无上的龙气在哪儿?”可青龙剑始终暗然,青中透金的剑刃在幽暗的血光里平淡无奇地反射着日光,竟比普通的长剑还不如。
韩靖捂着胸口上的伤,听到耳边越来越近的万马奔腾之声,急道:“义父——你快跟孩儿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吕布竟仿佛没看见他,也不认得他似的,眼冒凶光,声若号哭,几欲疯狂。韩靖呆立原处,但见吕布周身滴血嗒嗒不绝,却不敢就此靠近。突然,吕布神情间现出微微的笑容,情形十分诡异,韩靖见状,惊呼不好,飞身上前,欲伸手阻拦,可青龙剑锋一晃,瞬间就划破了吕布的喉管。
…………
韩靖目光一片深沉。
——什么时候起,我也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情了?
——像她一样?
他心中丝丝苦涩,缓缓走到吕布的尸体前,伸手拿起青龙剑和玉龙玺。
“苍斐!”楚歌赶在军队之前来见韩靖。
“韩靖!”巫宸催促韩靖。
韩靖回头,看着一脸慌张的楚歌,他知道他想劝他什么,可是,他已经停不下脚步,就像一头猎鹰,一旦尝过鲜血的滋味,就再也无法放弃那种噬血的快感。
韩靖起身,正要离去,在转头的瞬间,他瞥见了楚歌身后的山坡上缓缓出现的一个人影。
漫天雪舞,漫天花瓣,飘零到温热的地面,化作一片,不知所踪。
白衣胜雪,黑发如绸,冰冷的瞳孔看不出一丝的情感。她走过的道路,遍地尸骨,天空被血染红,远方夕阳下无数倒伏的影子。
她与韩靖彼此对视的时候,目光是风尘沦落之后的沧桑与冷漠,全不复当初的明亮。
风吹过,沙子迷了眼。韩靖低下头,心痛已无声。
——迈开这一步,是不是就意味着将与你兵戎相向?
——有时候,我常想,如果我成为将帅,拥有白马,能为你穿戴上翠酿珍珠、红彤羽衣及白玉牡丹冠……即使我有了这些,你是不是……还是会选择他?
——什么时候,你能告诉我,你是不是曾经有一点点喜欢我?
——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韩靖迈开了步伐。
“义父的心愿,将由我来完成!这个乱世于我,早已没有任何留恋!”
雪花纷飞下,白衣在一瞬间有些零乱,包裹着主人略微颤抖的躯体和剧烈震荡的心。她捂住胸口。
——真的,没有一丝留恋了吗?
——此地叫英雄坡?莫大的讽刺啊!一身伤痕,英雄末路吧……
…………
纤云舒卷,月朗星稀,天阔风清。
许都嘉德殿外的菊花总是谢得很晚,在那重重院落中婀娜,犹如楼宇间缭绕的锦霞。秋夜寂寂,嘉德金殿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夹着觥筹交错之声,却一声也没流入这寂静的角落。那满庄满院里,苍青石瓦下,雕花窗棂外,青石路面上,月色亮如覆霜,落花飘若飞雪。
沈嫣蕴满寒光的眼中泪光隐约,深吸一口气,似将所有伤心委屈吞下,脸色白里泛青,透出来冰冷的怒气和凛冽的杀气。她舞动银链,链端银刃幽光闪烁,呼地疾射楚歌面门。
楚歌脸上寒气割肤,忙后跃避过,惊道:“你当真要杀我么?”沈嫣厉笑不答,银刃飞舞,挥链进攻。楚歌蓦地里胸口一疼,便如她的银刃刺了下来,忽然气馁,道:“如果杀了我你才能心里平安,那你动手吧,我不会再躲了。”
利锋擦着他的手臂而过,银链一垂,断刃颓然落地。沈嫣低头而立,强忍已久的泪水扑簌簌落到地面落叶上,双肩微微向里收去,仿佛无形的山岳压下来,让她那娇怯怯的身子不胜迫压,瑟缩着便要摧折、破碎。
楚歌心神一震。再次相见之后的她一直都是战士般冰冷倔强的女子,是一朵开在腥风血雨之中带刺的花,从没见她脆弱至此的模样!“依依……”他讷讷上前,不停呼唤她以前的名字,就像从前一般,仿佛她一直就是那个娇弱任性却单纯可爱的依依,一直都没变。
他把她紧拥到胸前,任她拼命挣扎,捶打他的肩,甚至疯狂地嘶咬,他的手都紧紧护着她发抖的身体,双足一动不动,生根一般。
渐渐地,她的战栗平息下来,双肩终又一寸寸展开。她盈盈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上分明一片雨后落红般的凄艳,她笑了,笑得温柔,笑得辛酸,“我好害怕……你们一直没来……我觉得自己好脏……我好恨……我等了好久、好久……可你们还是没来……我害怕……”
“依依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我找了你那么久,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楚歌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
“真的么?”沈嫣伸手将楚歌搂紧,“会不会只是个梦?醒来后你就跟苍斐一样离我而去……”
“不会的!我已将赤龙珠交还皇上,我们一起回召德,接了娘亲就隐退山林,远离战争和杀戮,你说好不好?”楚歌轻吻着她的额头,冰凉的温度让他一阵怜惜。
半晌,轻轻的一声:“好……”,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漫天花雨之后,月色在漫卷的层云间暗淡了下去。
…………
楚歌送沈嫣回房之后,心情非常舒畅,不禁想在皇宫四处走走,月色星光普照下,嘉德殿花香四逸,令楚歌十分惬意。当他行至中庭时,忽听谈话声从树丛后传来,他一惊,蹑手蹑脚走近一些。
“皇兄,现在不是为兴平操心的时候,吕布余党投靠了袁绍,战事已不可避免。”瑶甄的声音很诚恳。楚歌听了,不明白她说的“操心”是指什么。
“朕知你想带着从前的记忆多为百姓做些事,但朕也委实不愿你放弃自己的幸福,相信皇兄也是这么希望的。兴平,就听朕一句劝,嫁给他吧!”楚歌一听,越发惊奇,献帝让瑶甄嫁给谁呢?
“我……兴平承认自己喜欢楚公子,可是……”楚歌听到此处,整个人都快懵了,正在他惊讶万分之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这一惊简直毛发倒竖,楚歌一声怪叫,手掌一挥,劲气如刀,劈向那只手。
“哎哟”一声,让楚歌的心紧紧绷了起来,随后是巨大的后悔。
“小棠!”楚歌几乎尖叫,献帝和瑶甄闻声也赶来。瑶甄查看过小棠的手,随后向三人微笑。献帝和楚歌同时长出了口气。
“臭君河!你一个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偷听人说话不说!还这么狠心伤我!”海棠揉着疼痛的小手,嗔道。
这一句出口,除海棠以外的三个人都一阵脸红,她虽不明所以,却觉得有趣,冲他们调皮地眨着眼睛。献帝见她如此可爱,不觉脸颊滚烫。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楚歌才吞吞吐吐地说:“陛下,我想明日起程回趟故乡接我娘……特来……向您辞行的。”
一片寂静。
碧玉铃铛中那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献帝一愣,看着瑶甄,目光中有疑惑,也有疼惜,他摇头道:“楚兄要走,朕也留不住你,就让兴平陪你去一趟,为那里的百姓带去我汉朝的恩泽,希望能助你重建召德村!”随后他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朕已决定封召德为节义之村!”瑶甄红着脸,向哥哥投以感谢的目光。
“是,谢陛下!”楚歌尽管十分高兴,却也急于逃离这种尴尬的场面,忽听瑶甄叹口气道:“楚公子,请不要感到困扰,兴平身上有自己愿意承担的责任!祝你……祝你和依依姑娘幸福!”瑶甄说完就离开了,献帝默默地瞧一眼海棠,也举步回房。
楚歌愣住了,海棠似猜透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呀!酒后吐真言,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我和瑶姐姐都听见了。”楚歌耳边一热,突然很想对海棠解释什么,又听她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陪你回召德……”随后她顿了顿,凝视着楚歌微笑一下道:“放心!我说过,她回来之后,就把你还给她的,这是最后几天了!”说完这些,没等楚歌反驳,海棠身形一掠,脚尖轻点空气,荡起一圈清亮的细纹,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耳畔还回荡着海棠温柔的话,楚歌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落寞。
——为什么呢?
他有些茫然。
…………
楚歌陪沈嫣走在前面,瑶甄和海棠则随大队人马走在后面,四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一向话最少的杜晏和夏侯翎从一出宫门就说个不停。
“吟逍,不是说你伤还没好,不要跟来嘛,你怎么就不听呢!”夏侯翎急道,众人这才发现什么时候她对杜晏的称呼也变亲密了。
“……”杜晏还像以前,尽量躲着夏侯翎,脸上挂着不正经的无奈笑容,摆手道:“夏侯姑娘小看鄙人了,鄙人可是臭道士,命大!呵呵!”说着要抽身退去。不过夏侯翎似乎并不生气,倒是继续温柔地问这问那,杜晏则露出一副更受不了的表情。
这奇特的一幕着实令众人忍俊不禁。
就在要出许都城门时,楚歌远远看见几名红衣女子向这边奔来,正是护凰血族门人。
“冬裳大人,刚刚春使和秋使大人来报说,夫人发病,又昏过去了,请大人前去许都客栈一趟!”她们神色焦急,对沈嫣道。
楚歌看了看沈嫣,她显然吃了一惊:“什么?夫人不是应该在幽妍岛吗?……好的,我马上去!”
鬼使神差地,楚歌跟上她。
瑶甄则下令其他人在城门口等候。海棠低头抚琴,什么话也没说。
…………
楚歌一进客房,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馥郁气息。
那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却依然很美,与华贵的衣饰搭配起来,雍容明艳,入目生花,即使睡着,也流露出不易亲近的尊贵气派。
这种感觉,楚歌莫名熟悉。
榻边两名女孩走上前,都约莫十一二岁。绿衣女孩笑容可掬,怀抱一只白貂,便是春使春铃;黄衣女孩有些无精打采,浑身透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悲气,便是秋使秋袭。这二人都与楚歌相识,还在寿春一战中帮助过楚歌。
“冬裳姐姐,夫人前几天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赶到时就这样了……”春铃小声道,像担心受责备的孩子般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沈嫣走到榻前看了看,道:“听长老说夫人得这病很多年了,我们也没办法……”楚歌听她这么说,突然灵机一动:“我或许有办法。”
楚歌拿出一只净瓶,正是那日海棠给他的神仙湖水。
“大哥哥,这有用吗?”春铃眨着明亮纯净的绿色大眼睛,不相信地问。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见三人都默许了,楚歌走到榻前,让何后服下一口神仙湖水,随后紧张地看着变化。何后脸上的郁积之气渐渐散了,众人的心都一阵舒缓。
“夫人!”春铃轻轻唤着,何后的眼睛也慢慢睁开,楚歌完全放下心来,正想着要赶紧回家为娘亲治病,突然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他。
正是何后。
“辩儿!辩儿!你可回来了!辩儿!母后好想你啊!”众人大惊,都上前拉住何后,楚歌更是说不出话来。“夫人!请清醒一下,他不是公子啊,夫人!”春铃叫道,她身上的白貂可可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发出阵阵哀号,还不住拿小舌头舔着何后的手。
手心,一片温暖。
何后突然不动了,她的眼里盈满泪水和悲戚,思念的迷雾一层层化开,黝黑的瞳仁仿佛要看透楚歌的真相,终于,眼神一片涣散,由希望的颠峰跌落失望的谷底,她别过头,喃喃道:“你不是辩儿,我的辩儿早就已经死了,死了……”
目光里是悠长的思念。
春铃继续安慰着何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秋袭对早已呆住的楚歌道:“请楚公子别介意,夫人太过思念公子,才会出现幻觉。”
沈嫣的神情很复杂,她第一次看见心目中无所畏惧、尊贵无比的夫人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原来,她也有伤痛的记忆,所以才想要重生?
楚歌很久都没回过神来,与沈嫣不同,他是第一次触碰那么冰冷的手。
——就像是死神的手!
…………
一轮满月,仿佛是近在咫尺。
“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仰观与俯察,韬略胸中存。躬耕从未忘忧国,谁知热血在山林。凤兮龙兮,思高举,世乱时危久沉吟。”
白衣男子迎着月光,驻足于一株巨大古木的木桩上,似在欣赏月色。他身边一盏普通的油灯,灯中火焰生机勃勃地烧灼,而在这盏灯旁,另一盏同样的灯却仿佛熄灭多时。
“先生,您在占星台呆了一天了,香儿已备好晚膳。”出现在山道上的女孩,不过**岁光景,她走上前,一眼便看见那盏熄灭的油灯,不禁眉头微皱,双手合十。
男子回头,如水倾泻的月华之下,他看见小女孩睫毛上盈盈欲滴的光彩——这个战乱抛弃的孤儿,却怀有惊人的善良和悲悯之心——那年他遇见她,她正穿着一身破旧不堪的薄衣,为一个个死去的普通士兵垂泪。
“香儿,不必难过,恩公早已知道会这样,我了解他的心愿!”男子凝视着那两盏灯,突然声音一紧:
“恶魔……趋于苏醒了……”
…………
“这是……”瑶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残破的茅舍坍圮倾颓,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流沙掩去了痕迹,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座座凹凸,令人惊骇的铺陈。这里是边疆西域,将士们誓死保卫的地方,在瑶甄的心目中,该是城池坚固,旌旗招展的,可没想到竟早已成了一片远年的坟堆。
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
瑶甄又一次深刻理解到献帝的苦心。
“娘……”楚歌甩脱马缰,就朝召德村郊的一座小屋跑去,沈嫣也跟上他。海棠和其他人则在后面慢慢走。
楚歌满怀欣喜地踏入门槛,却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竟是一座空房——不!不是空房!楚歌一眼便看到了房正中的紫金令旗,无风而动。
“怎么了?”海棠和瑶甄见无动静,也都走进屋,马上就注意到那面旗帜。海棠先是一愣,随即沉下脸,没有说话。瑶甄则四处看了看,道:“几天前这里还有人……”沈嫣听她这么说,也猛然醒悟了般,走到紫旗前,仔细查看起来,突然,她眉头一皱,默默走到瑶甄跟前,悄悄说道:“公主,冬裳有事要去见夫人,劳您转告君河,告辞!”说罢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楚歌,就走出屋门。
楚歌本来平静的愿望在这一刻波澜起伏,再也不能沉寂下去了。他眼里火光灼灼,大声吼道:“暗行七众!我绝不饶恕!”
手中长剑青金色的光芒再度爆起,比之前在神仙湖时更明亮千百倍的光华充溢整个小室,令人忍不住要闭上眼,而那光芒却依旧透过眼皮,灼在眼球之上。近乎疯狂的咆哮声在室内回旋来去,将所有的东西都震得不住颤抖,甚至整个小室,都在楚歌的咆哮声中抖得如同悬空。
许久,楚歌才在众人担心的眼神中恢复平静。他默默回头,脸色阴沉得可怕,海棠不由浑身一阵冷战,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他,就听他缓缓道:“公主,我愿协助皇上铲除暗行七众!”
海棠无法上前,也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风之声,景之声;语之声,誓之声;还有……因心慌而心跳的声音。
…………
“夫人!召德村……”沈嫣找到书房中的何后,正要开口,却被她抬起的冰冷眼神堵了回去。
何后微微一笑,带着地狱般的寒冷:“冬裳,还想重生吗?”
“……想……”沈嫣的视线被何后紧紧拉住,像着魔一般,不自主就陷了进去。
“那召德村之事不用你管。如今,你只需帮汉室把袁家分化便可,”何后依旧笑着,又道:“等到时机成熟,护凰一族的诅咒就会解除,我们都能得到重生……呵呵呵……”
…………
瑶甄的大队人马刚行至许都门口,就被曹洪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离开的这十多天,皇宫莫非发生了什么事?瑶甄不禁担心起来,正要问时,却见城头乌色一现,曹洪扛着长枪上来了,大声冲城下喊道:“公主息怒,楚歌密谋谋害曹丞相,末将奉旨将其缉拿候审!”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望向楚歌,哪知他神色镇定,不慌不忙,道:“请便!”
曹洪一声令下,士兵们层层涌上来,看来这兵戎相斗是免不了的了。
…………
许都碑亭,刻录着众多英烈豪杰的名字,他们死去了,为了心中的崇高信念,灵魂在这里升华。
“连环计?”瑶甄和海棠都盯着郭嘉,等他说出下文,解释城门口的打斗事件。
郭嘉道:“方才那样做只是为了迷惑敌人,是帮助刘使君打入袁氏集团的内部的一着棋,为此吉平先生甘愿受戮,忠勇可嘉!”
“先生他……”瑶甄走到碑庭前,那上面新刻下一个名字,“他常对兴平和皇兄说,为了百姓,他选择行医,可他做得又何止医人?”
碑亭上空闪烁星星点点的光华,不断上升,飞舞,消失,连着报国的心愿,散落在这一天一地的苍穹里。
“楚公子,”郭嘉突然开口,“下一步就看你们的了。袁绍若战,则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要破之实属不易,这天时、地利因战事而变,只是人和,必须另想办法。”
“郭大人尽管开口,我楚君河必当全力以赴!”楚歌坚定地一抱拳。
“袁绍外宽内忌,不善择言,擅韬略,却无决断之才,将士多有不满,再加上他偏爱幼子袁尚,其家族内部也显不和,然而仍旧能在战争中占据“人和”,我们查明与其拥有“人和之脉”有关,只是具体位置并不清楚。据吉平先生生前所荐,南阳卧云榻有位诸葛孔明,能知地脉穴位,如果毁坏袁绍“人和之脉”,袁氏集团必定土崩瓦解。”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拜访那位诸葛先生!”楚歌觉得事不宜迟,献帝向他点头,并将一个冰玉匣子递给他。楚歌沉吟片刻,收下了。
瑶甄向献帝示意后,也随海棠、夏侯翎和杜晏三人一起跟上楚歌。
…………
“香儿,有客人要来。”白衣男子端坐案前,看着为他细心研墨的小姑娘,案旁油灯火焰更旺了,将整个茅屋映照得通红。
男子手持羊毛软毫,轻轻点砚,随即在白宣纸上勾画起来。香儿俯身一看,竟是一幅太极图,她吃了一惊,问道:“先生指的莫非八卦阵?”
男子一笑,道:“或许有改变天道的力量,也未可知……”看到香儿有些不忍,他严肃一些:“恶魔是不能觉醒的,香儿,你难道想让更多的人死去吗?”
香儿一震,低头道:“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去。”
男子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只能期待,我的预言也会偏离命运之轮……”
…………
褪掉清冷的白,恢复暧昧的粉。
匀胭脂,调朱砂,淡扫娥眉,想让今时复归往日,走至镜前,才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有细细裂纹。经历了那许多煎熬,不复从前的温柔和精致,惟有坚毅和执著。
只得拿起铜镜,用力摔向门边,妄图摔碎镜中不堪的容颜。
“我的宝贝干女儿,这么多天不回来!一回来就发脾气啊?”进门的男子容貌奇伟,颇有威仪,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公子,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沈嫣见着进门的二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像花儿一般娇艳,她挽着袁绍的胳膊,撒娇道:“干爹要是疼女儿,就陪女儿到处走走吧!”
“依依,你说,谁惹你生气了?我替你出气!”年轻公子献着殷勤,沈嫣却假装扭过头不理他,脸上浮起淡淡红晕。袁绍一见更是满心高兴,三人说笑着来到花园,正见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金甲蓝衣……沈嫣骄傲地抬起头。
韩靖只是看了她一眼,尽量不让旁人察觉他的深情,道:“袁大人,听说您收留了前来投靠的刘备,我怀疑其中必定有乍!”
袁绍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捋着小胡子,漫不经心地道:“刘备投靠了我,岂不是增强自己、削弱敌人的好事吗?何乍可言?”
韩靖急了,正要分辩,却见袁绍不耐烦地一摆手:“韩公子不必多言,你也不过是投靠我的,怎么?莫非你也有乍?”
韩靖登时怒火中烧,一字一顿道:“我说过,灭了汉室,就拿三龙宝器一起为您效力,君子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沈嫣带着嘲讽的笑意看他,让他有如芒刺在背。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火急火燎地闯入花园,袁绍本来就已很不快的心情顿时又给添了一层乌云,他沉声道:“显奕,你不好好备战,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她!”袁熙怒视沈嫣,不顾袁绍和袁尚指责的表情,道:“沈嫣!你到底什么人?”沈嫣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怔,也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看向韩靖。
韩靖避开她的视线——即使会背叛自己,他也绝不能背叛她!
袁绍和袁尚见沈嫣不答话,以为她觉着委屈,都气得脸色发青。袁尚上前一步,面带嘲讽地道:“二哥,就算我和依依要成亲了,而你却娶不到心爱的女人,也不用在这里拿我们出气,侮辱依依啊?”
袁熙听他这么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半天没说出话来,袁绍则瞪着他,胡子都快气飞起来:“你这个不肖子,竟然迷恋一个青楼女子!你……哎……”
“干爹!干爹!”沈嫣微笑着道:“二哥可能今天心情不好,我并不介意的。所以干爹你也要保重,别气坏了身子……”袁尚也在一旁安慰着。
袁绍顿时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对着沈嫣道:“还是你们体贴啊!过几日我就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借那儿的人和之气冲冲喜,再择日为你们完婚,我也好高兴高兴!”
“干爹……”沈嫣害羞地低下头,瞥了一眼韩靖,他正紧抿着嘴唇,眼睛朝向一边,似在掩饰自己的心痛,但双手的颤抖却泄露了一切。
“你们……”袁熙此刻的痛苦并不比韩靖少几分。
…………
好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
沿小径蜿蜒直上,路边层层田地,堆满收后的稻草,农舍林立,时有村人热情的招呼声,楚歌不由心神一动,想起召德村来,海棠见他神情忽明忽暗,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走至半山腰,豁然开朗,只有疏林茅舍三两家,一问,才知孔明居在更高的所在。于是又踏上一条逼仄的小径,直通之处很是幽深。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似来到山顶,楚歌走在最前面,远远就看见一座茅屋,外表寻常,可环顾左右,除了树林就是这屋。
楚歌走近一些,发现屋前地面有块圆形的大石板,石板上有两个小小洞穴,各有一缕细细青烟从地下缓缓飘摇上升。他大感好奇,咦了一声,走过去察看。杜晏本来神色怔忪,若有所思,这时忽现恍然焦急之色,急叫道:“站住!”
楚歌听他声音特异,站定了瞧着他道:“怎么了?”杜晏道:“这是一个阵法,青烟徐升,阵势很快便会发动,你退回来!”
楚歌此时已站在了石板边,见杜晏郑重异常,便依言向他走去。他走到石板只用了三步,这时走了三步之后,却见海棠仍在前面焦灼无比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震,疾步又行,突然间,前面的众人都不见了,代之一棵棵枝叶葱翠的树,环绕他急速运转。
他大惊,四方顾盼,海棠却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明明保持的是同一个方向,哪知几步走出,竟转了一个弯。但见海棠口唇翕动,神色焦急,明明在说话,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惊奇惶恐之下,不免阵脚大乱,大叫一声“小棠”,腾身向她跃去。他跃起时眼中还看着她,落足时只见荒草摇曳,树影幢幢。
他惊骇不已,心头砰砰乱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环绕他的树运转得更快了,渐渐竟幻化成缕缕黑白交织的烟雾。楚歌一阵头晕目眩,赶紧闭上眼,却突然觉得窒息一般的难受,双足狠命一顿,飞身向上——他要穿破这雾看这个究竟!他感觉到身形在不断上升,可是迷雾深不可测,不断聚合变化……
楚歌不觉神志恍惚,如醉如痴,没有穿透烟雾便力竭落地。
阵外的众人皆是心焦如焚,却知道一切只能靠楚歌自己。海棠冲过去几次都被杜晏拦了回来,镇定如她,竟然会如此方寸大乱。楚歌周身白烟无穷无极的流变,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白色光芒凄凄照着这迷幻之境。
海棠几乎要哭出来了。白烟之中突然破裂开一缕蓝光,而后是两缕、三缕……越来越多,直到要将白烟劈散开来。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观察着眼前令人惊喜的变化时,一个声音从阵后传来:“恩公?”
白雾渐渐淡了,海棠忙上前扶起楚歌,他脸上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在看见海棠之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姬风前辈……救了我。”
“姬风?”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恩公即使早已去世,加诸你身上的灵气还是要保护你……”白舞消散,阵后男子随意束着的长发随风起舞,就如温雅君子般,一手执羽扇在前,一手背负身后,面目之中充满了淡淡的傲气。他白衣宛如天上白鹤,竟无丝毫尘俗气息。
“为人和之脉而来?”他轻摇羽扇,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神情,娓娓道来:“白马寒潭,碧水洞天;二柱泉晶,清粼深潭;金银珊瑚,翠波中道;玉寒渠尽,地脉泉眼。”随后白衣一扫,就向茅屋方向走去,香儿正在门口等候。
“命运真的无法逆转了吗?恩公,这是为什么?”诸葛亮深深叹了口气。
…………
两山之间,一帘幽瀑,“土地归农思雨露,潜龙焉肯锁深岚。”
白龙出洞,呼啸而下,潭水拍打着岩石,溅起无数滴水花,瀑布脚下如云雾,打岸雪涛卷白银,雾里看花花更好。
一掊寒潭,清可见底,碧绿可爱,溢出的水分成条条珠链往石壁下坠去。
“依依?”楚歌远远就看见那个粉衣女子,忙跑过去。
沈嫣一笑,拿出两颗水晶珠,走到寒潭边,镶嵌在潭底,只听哗然一下,水幕从中拉开,掀起阵阵水雾,原来瀑布之后竟别有洞天。
众人走进去,只见一个极为宽大的空间,洞壁上尽皆镶满水晶,每一颗都被镂空,里面嵌着细小而精致的灯盏。灯盏发出白色的柔和光线,并不强,丝毫不炫人双目,但千万盏水晶细灯一齐亮起,却使那洞中宛如白昼一般明亮。
在沈嫣的带领下,众人顺利无阻地徜徉在这个水中仙阕里,楚歌虽然疑惑沈嫣竟如此熟悉此处,却也没有开口问她。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沈嫣终于停下脚步。
“依依,到了吗?”楚歌向前看去,水波荡漾中,一个细细的洞口发出汩汩的清脆水声。
沈嫣没有答话,只是警惕地凝视前方,指向那个细小泉眼——人和之脉。
前方并无人迹,却有一阵堂皇大声倏然响起,嘹亮宛如雷霆:“什么人?竟敢擅闯此地?”这声音之洪亮,震得整个洞府都翁翁响动,然而更令人压抑的,不是声音,而是杀气!
惊虹一般的杀气冲天闪起,静谧的水气被这一击扭曲缠绕,形成巨大的、刺目闪炫的龙卷,向众人飙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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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罗横倒在地,身上伤口多是致命一击,口中鲜血凝结成细碎冰晶,散落一地,他的双腿已化为鱼身,痛苦地拍打蜷曲着。
楚歌还剑入鞘,正要上前破坏那地脉泉眼,汨罗身边却突然出现一个人。
“袁大哥?”楚歌和海棠皆是一惊。袁熙冷冷地看一眼沈嫣,而她则回报他得意的一笑。
“公子……汨罗无能……”汨罗看见袁熙,仿佛看见了希望,“为回报公子大恩,汨罗最后为公子做一件事……”他眼里的痛苦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坚毅和决绝,身上散发出极度浓烈的杀意,汹涌鼓荡,令人心惊胆寒。
“汨罗——”袁熙凄厉的叫喊无力挽回汨罗渐渐透明的身躯,他仿佛把所有灵力都汇聚到一点,众人正不安时,那一点已急速射出——
射向沈嫣!
眼见那凝聚汨罗仇恨的一滴越来越大,死亡仿佛就这样临近了!沈嫣的眼角缓缓落下一串泪花!
一阵轻风闪过,她的眼前显出一袭蓝衣。楚歌倜傥的身姿,宛如玉树,挺立在沈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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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台上,原本熊熊的火焰,风中摇曳,在油灯支托下微弱不堪,突然,只剩了一点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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