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慕容婉儿来说,月悦的冷淡有点莫名其妙。但奈何她心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道理--果然,还是怪她喽?
开为什么玩笑--她想这样说的,她真的想这样说,但不行的吧?谁叫她背负着温柔知性的传统美德?还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可以预知这样耍性子多几次就落单的悲惨下场。
言简意赅--出事故了。但事故原因不明。慕容婉儿使劲回想着,黑暗里目不可视,传递信息的只有语言;她拼命回忆每一句台词,果然是那不公道的引经据典?放眼人才辈出的战古帝国,家族长者不足为训没错,但这番话难道不是抛之四海皆无可挑剔的标准答案吗?退一万步即使是开放性问题,她也不过只代表自己意见。顺耳则听,逆耳则止,月悦没理由生气的吧?果然,慕容婉儿抿嘴,还是因为自己对待不虞之誉时的不成熟表现。唉,慕容婉儿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师不一直教导她任何时候对于别人由衷的称赞都要满怀谢意吗?
盐真乃灵丹妙药!多吃可以通神,不然这些人为什么老是能一语中的?
想到自己是沉闷的始作俑者,慕容婉儿想方设法活跃气氛。她没话找话,但月悦反应总是慢一拍。多几次月悦或有察觉,她强颜欢笑顺从自己时自己内心的罪恶感不减反增。
慕容婉儿想:她一定是中了黑色大地的邪!不然为何被理解、宽容的人总是她!
肩并肩、背靠背,出生入死却一声不吭,果然三人行不说话就不自然。
但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想到的话题都说了,难不成还要她客串一回影后满地打滚?
她背后的是鼎鼎大名的古老医学世家,理性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叮嘱、鞭策着她,但始终挥之不去。
天知道,当恶魔和天使同在耳边溜达时,人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咕噜咕噜,黑暗里已不知猛吞了多少口水。脑髓就像被倒进洗衣机,疯转、翻滚,最后离心至峰值,飘飘乎如羽化登仙。
“小心蟑螂!”
此话一出顿时引爆全场,郁郁寡欢的月悦活蹦乱跳,慌不择路,慕容婉儿则宛如某僵尸片祖师爷上身右脚拼命跺地。之前蟑螂是骗人的,但接下来的倒地可是有根有据,使劲跺几下,脚就没有不麻的,慕容婉儿抱着右脚向左斜斜倒去。
“哎呦!”摔在地上真心很痛,打滚也就顺理成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果然还是举手之劳最好。月悦下意识想到“抽筋”,但很快把它挤出脑外。她很想一个箭步上去帮慕容婉儿压腿,但是……
伟大的光明神啊!要么断罪蟑螂要么宽恕她,您看着办吧!
对慕容婉儿来说,倒地叫痛是“神来之笔”,未来皆不可控;但月悦的发呆的确出乎意料。当下头皮发麻,强烈的羞耻促使她想挖一个洞躲起来,然而圆谎的觉悟又让她不得不打滚越发卖力、不得不惨叫越发撕心裂肺。
似乎陷入拉锯战。
这是一场以良心发现为失败的博弈,也是所谓没有胜利者的战争。慕容婉儿大汗淋漓,她不再出声,月悦上前询问却赢得冷冷一句:“我自己来就好。”
“那你自己小心。”
这本就是她自己没事找事,她不能贼喊捉贼,而且蟑螂的确是很恐怖很恶心很……
暗里嘀咕:我已经很努力了啊……
筷子,掷地有声。
双掌贴地,手指轻挪。好一会儿:“左边。”
“不,右边!刚有声音从那传来!”
“天意不可违。”
“可声音就从右边传来!”跺地,显得急躁,“什么天意?不就一破筷子?”
“你走右边,我去左边。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还是祝福你。”
“踏踏踏”急促脚步声去~~而复返。
“去右边。”语气坚定。
“天意不可违。”
“赶快走,不然我揍你。”
“你是一个理性的人。”
几声闷响,然后是冗长的拖沓声。
钻心的痛如惊涛骇浪席卷每一寸神经,所有认知皆沉没,唯独那旗帜始终屹立不倒:
“尽人事听天命。”
释怀的水长东挣脱慕容冷清的魔爪,翻身起来昂首阔步。
天意也就天助,对于帮助自己的人和物你不能要求太多,如枪林弹雨饶你走就甭想了。
“走几步你会不会又折回?”
“天知道。”
一旦进入通道,脚步根本停不下来。仰头紧闭双目,无他,两人只管一个劲往前跑。
“呀呀呀~~”身后是一连串咆哮,事后用他们的话,那是同类间的物理信息,目标共鸣。
拼死走出通道,两人气喘吁吁,但不知为何嘶叫始终萦绕耳旁。
不约而同看向身边的人:“你还叫?(已经安全了。)”
无语,但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们知道此刻的声音乃外来物。如此……
扑通,扑通,心脏搏动缓慢却有力。
这是继灰色大地、橙色大地之后的又一颜色大地,按照极限谷的不二法则,黑色大地应该无比凶险,然而至今仍体现不出它的强大--如果把暗器换成激光难度系数或许可以凑合。
伴随喜悦的大吼,两人的心头大石得以放下。
“小胖,就你一人?”
“怎么可能!”丁小胖暗想如果只他一人他犯得着“兴师动众”?如扇子般的大手挥舞着,呼呼的响,“别拘谨,你也来和大师打招呼。”
黑暗里,那是鼓掌。能清楚地听到掌声里节奏的不同:第一次为平和的两声,第二次一样,第四次则为迅速的四连发。
“这……”水长东求救身旁的慕容冷清,“你见多识广,可以帮我翻译一下?”
“心病还须心药医。”
水长东还一头雾水,忽有人迎面走来,一声不吭拿起他的手涂鸦。
水长东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人不是故作深奥,而是真的有难言之隐。
“你好,海锐。”
掌心痒痒的。
“这儿环境还适应吧?”
掌心痒痒的。
难怪!此前就有人说过不闻不问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当时他还以那不过自嘲、调侃而一笑置之,此刻一看果不其然!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只怪他涉世未深,还是太嫩。
“别说了!”丁小胖粗鲁地把林海锐推开,面对水长东大喷口水,“大师,这怎么走!”
“简单。”水长东轻松回应,看似胸有成竹,丁小胖露出笑容,慕容冷清偷偷拽了几把衣角见没反应只能捂着脸任由他自生自灭。
“筷子?!”
“天意。”
“你……这……哦不!我说为什么非筷子不可?是有什么特别寓意吗?”
“其他也行,见仁见智。”
“……”有一刹那竟对他抱有期待,丁小胖,你是傻瓜吗?明明他只是一个只会叫嚷“利西南不利东北”的神棍!
“慕容冷清,你知道迷宫怎么走吗?”
“完全不知,这一路我也是交给所谓天意。”
丁小胖无言以对。前程暗淡,何以出路?还以为是救命草,哪料又是拖油瓶,还是两!
“迷宫这么大,人也那么多,但我们却是相遇了,不得不说,这是缘分。”
“有人!还有人!”丁小胖欣喜若狂,刚还自诩看破天命的他变得浮躁,四处乱窜。
“莹儿!”慕容冷清迫不及待,“你身边还有谁?”
“有谁,但只会让你失望。”
“莹儿小姐!你知道迷宫怎么走吗?”
“我不知道,”莹儿舌尖一转,“但他知道。”
“他?是谁是谁?这味道?哈哈!是梅洋!”
被暴走的丁小胖点名,何梅洋第一反应就是回避,但一瞬间后他决定原地不动。
在黑暗中呆久了,何梅洋整个人都变得敏感,看似无处不在的机关让他草木皆兵。所以他不能保证移动的他会不会中招--即使是来路。而中招了,如果是自行躲避他只会因学艺不精而留人笑柄,反之,他非但不用背负耻辱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丁小胖索赔。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没一千也有八百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真的下了血本,天知道自己这小身板会不会被撞散架,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丁小胖竟然恰如其分停在身前。
“梅洋……”
以后的话何梅洋都听不见。或说,他只听见拍打翅膀的声音?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被压倒在地,那臭熏熏的脸庞凑得老近。
“我也是医师,精神科的。”
他的手这么大怎么不做轮叶搅活这沉沉死气?来欺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弱男子算什么?还有,干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不可耻吗?
不满如水银泻地,十宗罪绰绰有如,直叫鸣鼓而攻!
但现实里,何梅洋只能嘻嘻一笑,唯唯诺诺:“好了好了好了……”
嗯,他是一个胸襟广阔、慈悲为怀而有教养的人,不能和莽夫、暴徒、渣渣一般见识。
嗯,就是如此……
“你记得地图?”
“记得记得记得!”何梅洋骚头,弱弱道,“可我不知自己在哪,地图用不上啊。”
“嗯~~”音调一直上升,最后变得刺耳,划破浑浊空气。
“用得上!用得上!我们现在就对地图做一个彻底分析。”
何梅洋学着林海锐在地上涂涂画画,猛然想起夜不可视,于是改在丁小胖手掌上画,画着画着,感受到眼前的人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转念一想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理解,当下恶从胆边生,贼笑着乱涂一通。
他沾沾自喜,还在发他的千秋大梦,然后被一巴掌打飞。丁小胖怒吼:“你真当我是傻瓜!”
“好了,冷静点,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可他当我是……”画风一变,丁小胖竖起大拇指,“是!女英雄!”
“这才乖。”莹儿把属性炮收回,走近正捂着脸呻吟(shenyin)的何梅洋,“咱两清了。”
全场肃静。所有人都不知在迷宫中如何行进,一脸惘然;唯独水长东心灵一如既往清透,坦坦荡荡,仿佛世间什么事也难不住他:“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