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王袍曳地而起,那淡紫色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着中央的棺木走去,她的目光落到那清秀的容颜上,眸子里面似有水雾聚集,三年的时光,他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是啊,他死了,死了三年,岁月于他早已经静止,而她却是在这尘世间继续流淌。
她没想过曾经那个上蹦下跳,飞扬洒脱的少年有一天竟然是这样安静的躺在她的面前,她总是在遗憾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其实她现在才发现,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的尸首,这样心里至少还能存着一丝侥幸,也许他能跟杨旭一样,在那一场浩劫中侥幸留得一命。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云烈看着傅明瑜,忽然叹息一声。
旁边慕容惊鸿瞳孔微紧,看着那安静躺在棺木中的‘男子’,思绪有些飘远,定格在从前的某时某刻。
“嘭”的一声,酒杯落地,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杯子啊,这么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公子重新拿个杯子过来!”
“是,是!”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说道,看着地上破碎的杯子忍不住腹诽,明明是你自己没拿稳吧,而且这桌上明明还有别的杯子,偏生要使唤人。反正这七皇子从来就没有好伺候过,今天是他倒霉,所以才来伺候他。好在这祸害马上就要回西凉了去祸害其他人了。
有了君千澜的胡闹,场上的气氛倒是松缓了不少。
晋王后面,一个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他看着傅明瑜的方向,俊秀的脸上晦暗难明。
“事情怎么样了?”察觉到身后的人靠近,晋王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男子。
南冽收回目光,沉声说道:“一切安排妥当。”
晋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这事情之后,景王休想再翻身。
“那是谁?”南冽忽然看向场中央棺木里面躺着的少年将士,问道。
晋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一个乱臣贼子罢了,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头,他是叛贼楚凌。”
“生子当如楚三少,冠满帝都羡九天。”南冽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是落在棺中人那遍布伤痕的脸上,那些伤痕丝毫没有折损他的俊秀,即便是沉睡,他还是那个世人艳羡的楚三少,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楚家军少帅。
“可惜他站错了阵营。”晋王冷声说道,明明他也是她的表兄,可是他眼中从来无他,只有桓王,既然如此,楚家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南冽微微一笑,“是啊,良禽择木而栖。”虽是笑着,可是那双眼睛在这一刻却是失了神采,思绪飘远。
“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欣赏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飞扬骄傲的少年高坐在马背上,挑着眉眼看着他。
那一次他刚刚退了敌人,正是轻松之际,乍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马背上的少年桀骜俊俏,眉眼间透着不似少年郎的老沉,就是那一眼,他就认出了他。
他是楚家的小公子,闻名天下的楚少帅,是被人颂扬为天下最杰出的将才的人物,也是……
“怎么,你不愿意?”少年到底年轻,耐心不是很好。
他微微一笑,摇头。
“那走吧。”少年眉头微展。
他还是摇头。
少年不高兴了,“你是跟还是不跟,给句痛快话。”
“我叫南宫冽。”他看着她,微笑出声。
少年愣了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跟东华南宫家有关系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他笑而不言,转过身离开,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下次见面,便是摊开一切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一别多年,再相见会是如此局面。
傅明瑜走到棺木旁,看着安静沉睡的少年郎,质问的话语全部堵在心头,他答应过她会回来的,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期待那场婚礼,没有十里红妆,没有聘礼花海,都没有关系,她只是想嫁给他这个人,成为他的妻。
后来,她也曾告诉自己,成不了他的妻,也没关系,只要大家都还活着,活着就好,让她能时时看着他。
如今,他手握赤练剑,身穿楚家世代相传的铠甲,可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年父亲病故,他说他会像父亲一样保护我,她笑他老气横秋,可是也当了真,是的,他是她余生的依靠。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未来的夫。
阿凌……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这世上只有你不会骗我!
眼角的泪水这一刻如何也止不住,疯狂的往下涌着。
周遭的人看着那浑身透着悲凉气息的女子,各个心思深沉,这明瑜郡主倒是情深意重,只可惜……她的未婚夫是个叛臣贼子。
上首的帝王面色愈发阴沉,正欲开口。
“皇祖母,他们说那是楚家的三公子,是真的吗?那位楚三少爷不是已经死在雁荡山了吗?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景王是怎么找到他的,而且景王怎么现在还没有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忽然传出,打破了沉寂。
众人皆是回过神来,看了傅明瑜一眼,再看向那说话的女子,她神色从容,正看着太后,一脸无辜。
太后看了叶凌汐一眼,皱眉说道:“汐儿不可胡说。景王他……”
“皇祖母说什么呢,景王他能将楚家的叛贼的尸体拿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今日他这寿礼虽然意头不好,可是我倒觉得是最合舅舅心意的才是。当年楚家的男人都在外面,虽然楚家的人都死了,可是却没有找到一具楚家男人的尸体,这结果委实不美。”叶凌汐站起身,朝着那棺木走去,笑着说道,“而且,也不知道这具尸体究竟是不是楚三少,这世上懂易容之术的不少,可别是咱们景王殿下被人蒙蔽了才是。”
太后闻言脸色大变,到底是没有苛责叶凌汐,这个时候,她反驳叶凌汐,就是在支持楚家,可是这心里……
众人皆是看着叶凌汐,这重光公主这话倒是大胆,可是似乎是这个理。楚家的人虽然死了,可是楚家的贼子都是死在外面,留在京都里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杀了也无甚意思,如今能得到这楚家少帅的尸体,也算是一种心理的弥补。
傅明瑜止住眼底的泪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凌汐正好也看着傅明瑜,微微一笑,“明瑜姐姐曾经是楚凌的未婚妻,但是楚凌常年在外,她又是女子,哪里能对楚凌有很多了解,况且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你们因为她曾经与楚凌的婚事来猜度她,委实不妥。明瑜姐姐在丧父之后,一直女代父职,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这样猜度她,不是在伤南疆百姓的心吗?当然,我知道明瑜姐姐不会介意,谁让她总是心地善良,哪怕是面对这个乱臣贼子,终究也是无法狠心咒骂。”
“我……”傅明瑜瞳孔微张,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正低着头看着棺中的人。
“这里躺着的是一个死人,一个不忠不孝的叛臣贼子,大家怎能因为一个死人,一个逆贼去猜度真正的忠臣良将呢。”叶凌汐抬起头,看着上首的东华帝,忽而一笑,“舅舅,我说的对吗?”
东华帝看着叶凌汐,深邃的眼底掠过一道厉芒,却是没有说话。
下面云烈等人皆是看着那从容的女子,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从她身上隐隐有一种狷狂之气爆发而出,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却每一句敲打在人的心头。
叶凌汐吗?云烈这一刻算是彻底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眼底闪过一抹兴味,想不到东华有这样有趣的女子。
慕容惊鸿看着她挺直的后背,似是能感觉到她身体正颤抖着一般,她此刻心里怕是煎熬痛苦万分的吧,于人前推翻自己的信仰,将楚家的门楣踩在脚底下,她做了最让她深恶痛绝的事情。
燕祁微眯着眼,似是在凝神休息,可是那一双眼眸里却有兴味划过,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君千澜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杯子破碎刺伤手指他都浑然未觉,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疼惜,楚楚在难过,他能感觉到。他很想,很想将她带走,他不想看到她眼底的悲伤,显然在这里她会触景生情。想到这里,他准备起身。
“哎呀,太后,您怎么了?”徐公公忽然惊呼一声。
所有人皆是看向了那声音的源头,太后歪坐在椅子上,显然是晕过去了。几个宫女太监围着她,查看着。
东华帝起身走了过去,喊道:“母后,母后……”说着他看着曾公公说道,“还不快去找太医。”
曾公公连忙向司南珏求救,而司南珏倒是快速,在听说太后晕倒了,就直接走了过来。
叶凌汐看着上首的太后,眼底是浓浓的担忧,她知道太后对楚家的感情,可是刚刚她要保护明瑜,所以冒犯楚家是不可避免的。
“若太后今晚有任何差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傅明瑜看着身旁的叶凌汐,眼底满是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