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昨晚看见戚清影偷入神兵阁,所以一早带了我和师兄去废园问个究竟。天鸿哥哥昨天竟然没有给戚清影敷药,还把他打伤,如今叶梦痕神色憔悴地苦苦哀求,只是为了给高烧昏迷的戚清影要一碗热水。
看见戚清影脸色苍白口唇干裂在床上辗转呻吟,我的心莫名的揪痛。
师父抚摸着戚清影的额头,问叶梦痕道:“昨晚你们一直在这里吗?有人来过吗?”
叶梦痕抹了一下眼泪迷茫地问:“我们还能去哪里?”然后又恐惧地看了天鸿哥哥一眼最终还是说道,“昨晚苏少侠来过,还对清影做了很不堪的事情……”
“天鸿哥哥他做了什么?”我担心地问。
叶梦痕却不回答,只倔强地说:“清影不让我告诉别人,再说我们说的话你们也不会信。”
师父沉声道:“你把实情说出来,没有虚假隐瞒,自然会有人信。”
“好,我说。”
这时候戚清影好像已经醒过来,“梦痕,你不要说……”他的声音虚弱,像是在尽力阻止。
叶梦痕对戚清影温柔道:“你能忍,我却忍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说,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受的委屈。”她不顾戚清影的阻拦讲出昨晚的事情,“晚上,清影伤痛交加开始发烧,想喝水。我不敢去求守卫,便到院子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盛水的东西,准备装些雪化成水拿给他。我找了半天连大一点的碎瓦片都没有,沮丧地回到屋中,竟看到苏少侠欲对清影施暴。他把清影压倒在床上,清影被他点了穴道根本无法挣扎,任衣衫被撕裂,腰带被解开……”
“梦痕,不要说了。”此时戚清影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淌着两行清泪,声音绝望道,“请您们杀了清影吧。清影虽为男子,却因美貌惹得慕容庄主和苏少侠迷失本性,实在没有脸面再活于这个世上。”
我的脑中浮现出那幅暴力的场景,心如刀绞,明明是戚清影受了欺负,却把过错一人扛下来,想以死保全师父和师兄的英名,如此善良之人,让人如何忍心取他性命?我知道戚清影心中痛苦,被压在男人身下,险些遭到强暴,换成是我,定会全力反抗手刃仇人,如若不然只好以死保全清白。戚清影武功已废,就算没被点了穴道,面对天鸿也毫无反抗能力。如果不是恰好被叶梦痕撞见,只能任人摆布连寻死都不能。
要是以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一直敬爱的师兄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但是听叶梦痕说得声泪俱下,看戚清影伤心绝望的神情,我又怎能不信?我忽然又想到昨天闯进师父书房时戚清影断断续续的话语,当时他好像是说什么他是男儿身,求师父放过他。戚清影曾经说过师父对他的种种奇怪行为,难道昨天师父也曾如此对他?师父那样痴恋清影的母亲却无法得到,清影是水夫人的孩子又生的如此清秀俊美,师父禁欲太久产生什么扭曲的心理情有可缘。那师兄对戚清影做出这样的事情,纯粹是为了折磨和报复么?我伤心动容道:“师父,您一定是看错了,戚清影是被冤枉的。”
师父明白事理,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好像已经相信戚清影他们是无辜的,亲自给戚清影敷了药,还让人送来一些吃的。看情形一定是有人伪装成戚清影的样子潜入我们还剑山庄,到处搞阴谋,闹得鸡犬不宁。
我在屋里劝慰哭泣的叶梦痕,师父他们却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赫然便是人皮面具和一套夜行衣。这并不奇怪,栽赃陷害而已,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师兄竟然在师父的严厉逼问下承认是他所为。昨晚那个化妆成戚清影模样潜入神兵阁的人是师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被仇恨夺去了理智,一心要置戚清影于死地吗?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乱了心神,虽然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师兄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发现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是我太单纯太善良太缺乏江湖经验了吗?为什么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都有那么多复杂的背景,各种各样的阴谋一环套一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恩怨仇杀纠缠不断,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江湖人不论黑道白道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吗?
师父先是把师兄带走单独问话。我直觉得认为里面定有什么文章,他们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我猜不出他们到底谈过些什么,我甚至有些不太关心结果,有些疲倦。如果师父他们认为戚清影是玩弄阴谋的卑鄙小人,他们就会杀了戚清影而后快吗?如果他们拿不准或是认为戚清影是无辜的,不还是会照旧把他关在废园。一个人一旦入了魔教曾经为恶,翻然悔悟自废武功诚心改过,再怎样努力仍旧不能为世人所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戚清影那样绝望那样痛苦,便是这个原因吧。
后来师父把我叫去谈话,我把我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所想毫不隐瞒地告诉师父,而且坦言早已从戚清影口中知道了师父那段隐秘的恋情。我本来还打算据理力争,证明戚清影是无辜清白的,但是师父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说词。
师父幽幽长叹,神情悲苦:“瑶儿,师父相信你说的话。整个阴谋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幕后操纵,他妄图挑拨离间,利用人性的弱点分化白道势力,实现他称霸武林的野心。咱们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戚清影他们很有可能是阴谋的牺牲品,将要在松鹤堡举行的武林大会是精心安排的契机。”
我从来没有往这么深刻的层次想过,师父也好像是头一次把我当成大人对我讲这样的话。我心潮澎湃,莫名激动:“师父,瑶儿明白您的意思。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辈狭义之士心怀天下苍生,个人恩怨儿女情长为轻。”
“这句话你要能真正做到就好。”师父的语气依然凝重,看我的目光慈祥而充满希望,“瑶儿,你喜欢鸿儿吗?”
师父怎么突然问这样的话?我一直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却不得不回答:“以前,我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兄长,是我崇拜的偶像,我的眼里只有他,我还曾经想过将来的丈夫要像师兄那样风度翩翩武艺高强侠名远播。”
“现在呢,还这样想吗?”
“现在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师兄。”我神情沮丧,“我倒有些羡慕叶姑娘和戚清影,同甘共苦相互扶持,这便是相爱的人吗?无论戚清影是正是邪,顽疾缠身命在旦夕,有真心爱他的人在身旁,他一定不会觉得寂寞难过。”
“这么说,你对鸿儿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爱了?对戚清影也只是关心同情?”
我点头:“师父不问,瑶儿根本不会去细想。正如师父所说,瑶儿又当如何呢?”
师父忽然微笑,愁眉尽展:“这便是最好了。值此非常时刻,只有不感情用事,才能保持头脑清醒,大敌当前才能临危不乱。瑶儿你记住今日为师同你讲的这翻话,时时自省。为师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应该学会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正邪是非,就算情难自禁,也不要助纣为虐。”
“师父,谢谢您,瑶儿不会忘记您的话。”我由衷地道。师父金玉良言,如在我心头点起一盏明灯,困惑迷茫时时都在,但是有了这盏灯,我有勇气和力量向前为自己找一条出路。我觉得我真的长大了。
从师父那里出来,我想去找师兄。师父并没有向我解释师兄的行为,但我觉得事情一定不像我看到想到的那样简单。我应该跟师兄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或许可以消除彼此心上的疑团。
见到师兄,他有些憔悴。他似乎有心事,并不想与我谈正题。我想他可能确实做过错事,良心受到谴责。他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询问一下戚清影的情况。我想师兄一定时时刻刻都对戚清影他们的一言一行严密监视。
“我刚刚给他送过晚饭,他烧已经退了。”他说着忽然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套锦衣棉袍,递到我手中,接着道,“请你帮我把这套衣服带给戚清影。这是我前两年冬天裁的那件,没怎么穿过,应该还合他的身。如果他不喜欢也无所谓,我再叫人给他新做几件。”
我知道戚清影原本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经过昨晚地撕扯挣扎,恐怕无法再穿。师兄拿出的这套衣服是他最喜欢的,只是过年过节才穿一两天,平时都收在衣柜里不许别人碰的。如今大方地送去给戚清影穿,可能他确实觉得戚清影是清白的,打算善待他。既然这样,他应该亲自送去才显真诚,便道:“你和我一同去看戚清影吧,当面向他道歉。”
“我原是想这样的,但是刚刚送晚饭的时候,叶姑娘对我充满敌意,疑神疑鬼的,大概不愿我再靠近戚清影。所以希望你能向他们转达我的意思,我会等他们谅解我的时候再当面去谢罪。”
我虽然隐隐觉得事情转变得太突然,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没有理由拒绝师兄。总之,目前看来,戚清影的处境会大为好转。我不再多想,抱起衣服离开。
有了师父地默许,我的保护,师兄也没有机会再来废园打扰,叶梦痕照顾戚清影安心养伤,破窗陋屋却是一派温馨祥和。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还剑山庄附近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命案,整个武林平静得令人有些不安。师父告诫的话我一直不敢忘记。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倾盆大雨将至却毫无声息,等来时岂不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看着师父从神兵阁内取出封存了四年的“冰雪泣”,剑未出鞘寒意就已逼人。师父的表情也是严肃沉重,想不到平静的日子这么短。真如师父所说,浩劫将至,松鹤堡这场武林大会说不得便是血战的开始。
“师父,”师兄一身劲装,策马过来,恭敬地对师父道,“弟子们已经收拾停当,戚清影和叶梦痕也上了马车,可以出发了。”
这次出行,师父安排戚清影和叶梦痕坐马车,一来是考虑戚清影的身体,虽然修养了十来天,但看上去仍很虚弱经不起鞍马颠簸;二来乘车可以避人耳目,毕竟他们二人是天龙教的余孽,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恐遭人非议。
我觉得师父这样安排很妥当,师兄却不以为然地道:“师父,徒儿还是有些不放心戚清影。当年空远大师也说过如果不得已要带戚清影出还剑山庄,应略加管束,还留给您一副精铁打造的手铐┅┅”
“你不说为师倒是忘了,不过咱们只有手铐,却没有钥匙,如果给戚清影带了那手铐,万一路上有什么紧急的事故,咱们却连锁也打不开,恐怕不方便。”我想师父其实并没有忘,只是不愿将戚清影锁住,手铐毕竟是管束犯人用的刑具,铐在手上心里和身体多少会有些难受。他是不想再给戚清影带来额外的伤害吧。
师兄却是咄咄逼人:“师父,去松鹤堡走官道,最多一天半的行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次武林大会由空远大师主持,咱们把戚清影带去,自会有人替他开锁。再说戚清影毕竟是魔教余孽,倘若咱们不在表面上略加管束,明理人知道是咱们师徒宅心仁厚,心胸狭窄之辈恐怕以为咱们与魔教有什么瓜葛。”
师父低头沉思了一下,似乎觉得师兄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能太过偏袒戚清影,这样对我们还剑山庄,或是对戚清影都不利。于是终于狠下心肠,命人取来那副手铐铐在戚清影手腕上。
戚清影什么也没说,只是表示谅解的微笑。叶梦痕一脸不愤却无可奈何,扶着戚清影在车上坐好,放下车帘,阻断了外界的视线。
过了晌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间饭铺停下来吃饭。为了少些麻烦,戚清影和叶梦痕没有同众人进店用餐,而是待在车里拿出早上从庄里带来的干粮充饥。师兄检查了饭菜酒水,除了菜有些咸,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我们师徒三人坐下随便捡了些清淡的吃饱了肚子,又灌下一大壶茶水,不敢耽搁匆匆启程。
又行了一段,日头偏西,前面到了一处狭长的山谷。谷口立有一块石碑,上写“梅香幽谷”。寒风呼啸,碎雪纷飞,进得山谷,官道比之刚才又窄了几分。行着行着所有的人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我忍不住道:“师父,未见这谷中梅花,却先闻到花香,到是名副其实啊。只是这香味似是比寻常的梅花更甜┅┅”
“糟了。”师父突然道,“为师年少时曾闻过如此特别的香味,是冰山毒梅。冰山毒梅是毒王宁绽春穷一生心血培育出的一种特殊梅花,香味本身没有任何毒性,可是一旦先饮下失魂水再闻此香,便可使闻者在一定时间内全身麻痹无法移动。”
我突然明白刚才我们吃的饭菜很咸,免不了多喝几口茶水,那失魂水一定是混在茶水之中。想必失魂水单独使用没什么不良反应,所以喝水的时候我们没有丝毫异样,也就没过多在意,未料一时疏忽,终是遭人暗算。
“在下宁崇宇特在此地恭候还剑山庄慕容庄主。”一位三十几岁的玄衣武者手持一束白梅飘然而至。他手中的梅花初看之下片片雪白如玉,却隐隐透出淡绿色的光芒,阵阵异香扑鼻袭来。
我和师父、师兄以及还剑山庄的几名随从都感到四肢渐渐麻痹,还没开口答话,就纷纷栽下马来。
师父仗着内功深厚,全身并未迅速麻痹,还能控制自己的嘴巴说出话来:“宁公子,在下记得当年的承诺,我的命是令姐所救,除了不能娶她,我可以帮她完成三个心愿,就算要回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宁崇宇长叹一声:“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你仍是这样无情。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就算你想娶我姐姐,她也不能嫁给你了。”
“晶晶她怎么了?她是否有了好的归宿?我后来又回过几次毒王谷,却已物是人非,二十年没有你们的音讯,在下的承诺也一直无法兑现。今日得见宁公子,还望告知令姐身在何方,他日在下必亲自登门,恭候令姐差遣。”师父语气诚恳。
宁崇宇却不为所动:“我还以为你早已忘记了姐姐的名字。今天是她十年死祭,我特意带了她坟前一束梅花来看你。”
“怎么,晶晶她已经死了?”师父大惊失色,“晶晶,那个像梅花一样美丽的女子,竟这样悄无声息地凋落。你们为什么不与我联系,哪怕只是捎个口信,我也一定会去看她的。虽然做不成夫妻,却也是生死之交。难道你们是在刻意躲避我?难道当初我的不辞而别,给晶晶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么?”
宁崇宇用伤心又略带嘲讽的语调道:“慕容覆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二十年前你仗剑行走江湖,遭仇家追杀,身中罕见的金波花剧毒,命在旦夕,幸被我姐姐所救,带回毒王谷养伤。你感激我姐姐的救命之恩,发誓为她完成三个心愿。我姐姐提出的第一个心愿就是要你娶她为妻。你却留书一封,说什么心中早已有了爱人,容不下别人,不能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为妻,那样两人都不会幸福,所以不辞而别。你以为你走了两人就会幸福吗?你可知当初我姐姐是用的什么方法解你的毒?你中的可是金波花毒,至刚至阳,中此毒者会全身血脉扩张爆裂而死,本是无药可解,但姐姐不惜破处子之身,与你精血相容,调和阴阳。你当时尚在昏迷之中,没有记忆。你醒来后姐姐对这件事也羞于启齿,便提出让你娶她为妻。你却绝情地留下一纸书信,甚至不给她机会解释就弃她而去。姐姐看了你留下来的信便一病不起,我当时年纪还小,不明白你们的事情,吵着要出谷去寻你,却被姐姐拦了下来。当时姐姐说,‘不必去寻他,让他记挂着我一辈子也好。’等她病情稍有起色,她就带着我搬出毒王谷远走异乡,隐居起来。我父母去世早,是姐姐一手将我养大,姐姐的话我一向都会遵从。隐居的时候,姐姐不许我再提你的名字,我以为她是想忘了你。可是姐姐对你一片痴心,用情之深又怎能忘记?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身心憔悴,卧病十载,终于耗尽了生命。临死的时候,她让我立重誓今生不取你性命,并要我在她坟前植一棵梅树,等花开之时带一束梅花给你。我种了一棵冰山毒梅,等了十年梅树终于开花了。”
“原来是这样。”师父惨然一笑,“是我对不起她。晶晶可曾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我虽然不能言语,却听得清楚,心中莫名感动,没想到宁晶晶如此爱师父,爱到可以舍弃自己的幸福,隐居避世,来成全所爱之人。
“她让你替他完成三件事。第一件,如果我捎来梅枝之时,你尚未娶妻或妻子已死,就请你亲自为她刻块石碑,上书‘亡妻宁晶晶之墓’;第二件事她希望你死后能与她合葬;第三件事她希望你心爱的那个女人能来她的坟前上一柱香。”
“前两件事情在下一定办到,只是在下心爱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第三件事情恐怕无法完成。”
“我早就知道你完不成姐姐的心愿,不过你应该可以完成我的心愿。”宁崇宇笑得阴寒,“慕容覆水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姐姐爱你多深,我的恨便有多深。是你夺走了姐姐的幸福,夺走了姐姐的生命。我答应姐姐不取你的性命,可没有答应不害你。你这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吧,如果还剑山庄的慕容庄主畏罪潜逃,天下英雄会怎么想呢?”
师父显是早已料知宁崇宇并非单纯地为亡姐捎口信,否则也不会下这么大力气让我们全身麻痹地听他讲话。于是从容地道:“你想让我死,无需亲自动手,我可以自吻谢罪。鸿儿和瑶儿都是我收养的孤儿,只有师徒情分,与当年的事情没有任何瓜葛,还有还剑山庄的其他人请你放他们离去。只留我一个人便是。”
“慕容覆水,姐姐曾经说过,人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所以我不想杀你,我已经想好了如何让你痛苦的活着。至于贵庄的其他人,我还另有用处不能放他们离去。”宁崇宇说着一闪身来到我身旁,抽出我的佩剑,反手抵在我的胸前:“她是你的义女雪依瑶吧?”他又用剑鞘拍了拍倒在一旁的我师兄的脸颊,“这个应该就是你得意的弟子苏天鸿吧?如果我让你从中选一个来杀,你会选哪一个呢?”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师父此时应该是中毒已深,吐字说话十分费力。
“你没资格问我。你们中的毒如果不在两个时辰内解开,一身功力就会全废。让我杀你一个弟子,看看你伤心的样子,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会拿出解药。”宁崇宇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师父轻轻一叹,竟无言以对。我知道师父内心一定痛苦万分,我和师兄根本与此事无关,又都是他心爱的弟子,他怎能让我们为这件事陪上性命?只可惜现在我们全身动不了,口舌都已麻痹,连自尽都不行,唯意识清醒,无法帮师父分忧解难。
“看来你很难取舍。不过我可以帮你。”宁崇宇说着将剑尖向前递了几分,刺破了我的衣衫直抵肌肤。
奇怪的是我并无恐惧,即便会这样死去。我的命是师父给的,现在用我的命换师父的命我觉得理所当然,再好不过。不愿再想什么,只有些遗憾可惜,大约是可惜十六年养育之恩,只有这唯一的机会报答。这样的事情师父当然很矛盾无法取舍,由宁崇宇动手,师父的愧疚感可能会少些。
“宁公子请住手。”忽然车帘一挑,叶梦痕扶着戚清影走下车来。
本来闭目等死的我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之火。
宁崇宇没想到除了他以外还有人能活动,寻声看去。
叶梦痕还是刚来还剑山庄时那套素服丫鬟打扮,容貌典雅端庄,可是与戚清影站在一起竟失了神采,少了清丽脱俗的气质,更不及那绝代风华。看宁崇宇惊疑的神色,我想他一定是在猜戚清影的身份,为何锦衣华服却锁了一副手铐?他问道:“你们是何人?”
“在下戚清影,恳请宁公子放过还剑山庄众人。”戚清影深施一礼道。
“戚清影?那个甘愿自废武功以己之命换教众不死的天龙教教主之子戚清影?”宁崇宇疑惑地看着衣着鲜光的戚清影,“看来你在还剑山庄过得还不错。天龙教一直被中原武林正道视为魔教,死伤了无数的人才被清剿,按道理你应该受尽折磨才对。”
“宁公子只说对了一半。”戚清影微微一笑,“在下的父亲是天龙教教主,而在下的母亲却是慕容庄主最爱的女子。这也是当年慕容庄主留下我性命的原因。”
宁崇宇一愣。我心中也一紧。宁崇宇一直想找到师父心爱的那名女子,说什么要到他姐姐坟前上香,恐怕是要等上完香就杀了那名女子,让师父痛苦一辈子。如今知道姐姐的情敌已死,这个计划便落空,转而想杀了我泄愤。戚清影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自揭身份,不是找死吗?
宁崇宇对我师父幽幽道:“原以为姐姐的美貌天下无双,虽然今日看到的是男儿身的戚清影,也足以想见其母绝世的容颜。世间竟有过如此美丽的女子,怪不得当年你会弃姐姐而去。可惜那女子终是嫁与他人为妻,这真是绝好的讽刺。看来你只是借囚禁之名把戚清影留在身边好好照顾,这也是出于对其母的爱慕之情吧。”说到这里,他眼中现出一股杀气,“如果我杀了戚清影,你会否更伤心呢?”
宁崇宇还未动手,却听戚清影淡淡道:“如若宁公子非要杀一个人才肯拿出解药,那你就杀了在下吧。”
“清影,你为何寻死?”叶梦痕不解道。
我知道我们还剑山庄的人中毒,她和清影大可以躲在车中不做声,或许能有机会逃走,她一定不明白清影为何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硬是出来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宁崇宇也奇怪道:“世人都怕死,为什么你这般轻生?”
“活着对我而言是一种痛苦,我很想早些解脱。如果我死可以换得他人性命,未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戚清影的语调很平静,仿佛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宁崇宇不晓得戚清影实际上在还剑山庄受尽非人的折磨,他当然不能理解他的话。但还剑山庄的人知道,师父知道,师兄知道,叶梦痕知道,我也知道。我们怎能不为这句话所动?我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可惜我此刻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要不然拼了性命也会保护戚清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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